第272章 皇上不敢(1/1)

陈钰等他走出凉亭,故意大声说道:“师父自己技不如人,还拿我使气!”

杜昌龄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

“我又没有说错!”陈钰哼两声,语带挑衅,“是不是又想罚我写字?写就写,我才不怕呢!等回头四哥来了京都,我便让他将福伯带走,让你以后都没有办法再吃烤鱼!”

杜昌龄扫一圈周围后,去到凤凰木下,将酒壶搁到随意堆叠的观赏石上,而后折了根凤凰木枝,将多余的枝枝叶叶都清理干净,之后走回凉亭,朝着陈钰走来。

陈钰动作迅速的扔了笔,拎起裙摆就跑,边跑边喊道:“快来人呀,师父打徒弟了,师父要打死徒弟了!救命呀,救命呀!”

杜昌龄年纪虽大,步伐却极是矫健,绕着园子,边追着她跑边骂道:“打死你个欺师灭祖的混账东西!”

“我怎么混账了?”陈钰不服,“你自己下棋输了,却要怪罪到我的身上,本来就是技不如人,还不服气!”

“混账东西,”杜昌龄扶着株杏花树,边喘气边大骂道,“还不给老夫站住!”

“我就不站住!”隔着片小小的兰花花圃,陈钰也累得够呛的躲在株杏花树下,边大口喘气边大声回应,“有本事,你就来追我!”

杜昌龄哼两声,拎着树枝又朝她追去。

陈钰拎着裙摆,麻利的同他绕着圈子。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霞光染红半边天空。

身着浅粉色轻衫,搭八彩织金晕间裙配狩猎纹缬绿纱裙,挽套色花纹缬黄绢帔子的少女灵巧的在各个花圃与观赏石间,来跑奔跑。

身后,一身素雅月牙衫袍的老者,挥枝追赶。

笑语闹骂声,衬着霞光与景致,美得好似一幅画卷。

裴京墨摇着折扇,目光温和,嘴角含笑,就那么将他们看着。

“师父,我错了,我跟你赔礼,我跟你道歉,你别追了,我跑不动了!”纵然暮色将临,炎热比之白日也未降去多少。陈钰跑了不过两圈,便觉呼吸困难的靠坐在一处观赏石,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杜昌龄也有些撑不住的靠在距离她两丈外的地方,“赔什么礼!道什么歉!刚才不是还厉害得很吗?”

陈钰抬袖抹了把汗,又偏头看向他,看着他并不比自个少多少的汗水,心底的叛逆因子又被激活,“我是看师父你跑不动了,才借口停下来。不然一会儿你要累倒了,少不得又要骂我不尊师重道了!”

“少说这些不要脸的话!”杜昌龄也举袖抹了把脸后,朝着她大步走来。

陈钰是真跑不动了,但大话已经说出去,只能强撑着站起来继续往前走。走了不到三丈,她便认输了。干脆的往草坪上一坐,认命道:“你打吧,把我给打坏了,看你再去哪里找一个这么聪明富有的徒弟出来!”

“我让你聪明!我让你富有!”杜昌龄边骂边打。凤凰木枝高高举起,重重落下,看似每一下都很重,却并不带疼。

陈钰配合着一边喊着疼一边喊着秋桑救命。

花楹几个,都在凉亭里没有动。

听到她的呼唤,秋桑方才拿了两把蒲扇过去。一把给了杜昌龄,另一把则给了陈钰。

杜昌龄拿了蒲扇,就挨在她身边坐下。

师徒两人一边扇着风,还一边互相骂个不停。

秋桑看着这幕,莫名的想起了陆映月和许倾奺来。

骂得口干舌燥的杜昌龄,突然停下来,指使秋桑道:“赶紧给老夫端碗茶来!”

秋桑应是,回到凉亭中,端了两碗冰镇酸梅汤来。

两人喝过后,又继续吵了起来。

吵到后来,眼见杜昌龄又要去拿扔在一边的凤凰木枝,陈钰赶紧道:“你要再打我,我就要休师了。”

“休师?”杜昌龄本来还只是装腔作势,一听她这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胡话,拿起凤凰木枝就朝她打了过来。

陈钰用蒲扇挡了一下后,赶紧抓着秋桑的手,麻利的站起来,又跑了。

杜昌龄大骂:“老夫也不知道是挖了谁家的祖坟,才收了你这么个混账徒弟!”

陈钰跑到远处,高声道:“花楹,去将小库房拿两壶松花酒孝敬师父。”

“三壶!”杜昌龄毫不客气的说。

“那就拿三壶。”陈钰配合的说道,“再去将福伯请过来,晚上给师父多烤几条海鲈鱼!”

杜昌龄不气了。

摇着蒲扇,舒坦道:“这还差不多!”

“哪里差不多了?”陈钰哼道,“我的师父,就该日日有酒喝,夜夜有鱼吃!秋桑,你去,将我小库房里的酒全搬到山水院来!”

杜昌龄睨着她,“说吧,有什么事?”

陈钰嘿嘿着凑过来,又坐到他身边,抱住他的手,轻轻摇两下后,撒娇道:“师父您是名闻天下的大儒,而我作为您膝下唯一的弟子,如今却被外面那些愚昧之人肆意的造谣欺辱着。都说士可杀、不可辱,他们欺辱我,不就是在欺辱师父您吗?这口气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咽,师父您说吧,要如何收拾他们!”

杜昌龄嘿一声冷笑道:“不休师了?”

陈钰赶紧摇头,“师父是名闻天下的大儒,我前世不知烧了多少高香,才求来这一世拜在师父名下为徒,怎么可能会休师?我刚才不过是为了给师父送酒,才那般说了罢了。”

杜昌龄哼哼两声。

陈钰赶紧拿起蒲扇为他扇风。

“外面都传着哪些谣言?”杜昌龄睨她两眼后,慢条斯理的问道。

陈钰将这两日出行时听来的谣言,一字不落的给他转述了一遍。

杜昌龄听完,问她:“这些谣言里提到了你父亲、提到了金家、还提到了你,却独独没有提到老夫,你认为这是为何?”

陈钰想也不想,便说:“皇上不敢。”

天下七大名士,素来有得其一,便可安邦定国的名声。

盛元帝再想打压她,也绝不敢拿大齐的国运来做赌注。

“对,他不敢!”杜昌龄并无半分客气的说道,“可你是我的徒弟,为何他却敢对你下手?”

陈钰试探道:“皇上是想借此,试探师父?”

“总算不是太笨。”杜昌龄哼两声。

陈钰小心的问:“那师父打算入朝吗?”

杜昌龄望着凉亭旁边的凤凰木,沉吟半晌后,收回目光,看了她一眼,“既然来了京都,自然是有入朝的打算。”

陈钰歪一歪头,“那师父打算入朝做什么官?”

裴京墨踱步过来,恰巧听到她的话,便先一步反问道:“郡主以为,十三先生入朝后,能做什么官?”

“我师父就是做内阁首辅也是绰绰有余!”陈钰毫不犹豫的说道,“不过,我不想师父这么累。所以只要皇上给师父一个位高的闲职,如太师之类,便够了。”

裴京墨点一点头,“恐怕还真要如郡主所愿了。不过,即便十三先生得了闲职,恐怕也很难能够闲下来。”

说到这的时候,裴京墨看向九层塔楼,意有所指道:“春江府,山水院,可不是个好住的地方。”

“好不好住,老夫既然住进来了,可就由不得他说了算了!”杜昌龄眉目肃冷道,“而且,是谁告诉你们,老夫要领闲职了?”

裴京墨收回目光看向他。

陈钰也看向他。

杜昌龄依旧坐在草坪上,头发、眉毛,甚至胡须皆是雪白无一根杂色。手摇着蒲扇,目光在他们两个身上转一圈后,昂然道:“想要老夫入朝,除非拿着国子监祭酒一职相邀,并且黄纸黑字,明明白白的昭告天下,凡大齐领土内,无论国学、民学,皆受老夫管控!否则……”

杜昌龄瞥向陈钰,“老夫便逐了你这混账东西,继续游历天下去!”

“皇上不同意,你凭什么要逐我?”陈钰不服。

“老夫逐你,是为你好,蠢货!”杜昌龄骂道。

“根本不是!”陈钰辩驳,“你远走高飞,是事不关己了,但皇上肯定会牵怒于我!不行,你不能走!紫芙、紫菀,赶紧去将大青牛给我牵去华羽院扣起来!”

裴京墨等着他们师徒闹够了,才缓缓插话道:“自中元帝重文轻武开始,为避免再出现文举大一统,不受帝王掌控的局面,才将国子监权利分散为如南山书院、梨山书院等国学,又大力扶持如太华山书院等民学。先生想将它们集中起来,皇上势必是不会答应的。”

“条件老夫提出来了,答不答应,那是他的事。”杜昌龄道。

裴京墨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让皇上头痛去吧。暮色已至,先生还等什么,继续酒局吧。”

一听喝酒,杜昌龄立即二话不说的起身,要跟着他去。

“等一下。”陈钰叫住两人,主要是叫住裴京墨,“你昨日答应过我,要将裴公子解毒的药方写给我的。”

“拿纸笔来吧。”裴京墨道。

宛童立即将纸笔拿过来,铺在了就近的观赏石上。

裴京墨拿起笔,未经思索,便一挥而就。

他字写得潦草,陈钰一个也不认识。但见杜昌龄没有吭声,便半信半疑的收了起来。

而裴京墨,也没有跟她多做解释。将笔递还给宛童后,便同杜昌龄一道走了。

陈钰看着他们往塔楼而去的背影,嘀咕道:“师父收我为徒,一定是觊觎金家的酒多。”

宛童几个都掩唇轻笑起来。

陈钰看看手里的药方,又看看两人越走越远的背影,最后摇着蒲扇,心情愉悦的回了华羽院。

随意的用了几口饭,又写了近四十张请柬,亥时已过一半,空青方才回来。

陈钰示意花楹给她倒茶,又示意宛童和天冬给她将留着的吃食端上来。等她歇够、吃饱后,才问起她跟着陆映月去查寻马嬷嬷下落的结果。

“马嬷嬷已经死了,尸体被人扔在乱葬岗。”空青说完结果,才详说经过道,“曹府的下人说,自曹大人被杖责处死后,马嬷嬷便失了踪影。不过,经过陆小姐的细问,确定曹大人在将马嬷嬷买回去后,马大人曾到曹府盘问过马嬷嬷。”

“那就是说,我们昨日的猜测,都是对的。”陈钰总结道,“散布谣言的人,就是皇上。”

空青点头。

本就已经有了答案,马嬷嬷的死,不过是证实答案是对的而已。

陈钰对这结果,倒是没有太多想法。只是,对于应对谣言所采取的暂时不修建‘百善堂’这件事,因为云华公子的那句‘确实不太好’的话,又染上了几分的不确定。

“小小姐明日不是要去定国王府见公子么,”紫菀出声提醒道,“有什么想不明白的,留着明日过去问公子便是。时辰已经不早了,小小姐还是早些歇息吧。”

陈钰想想,也有道理。

便听话的搁了笔,洗洗后,睡了。

第二日。

陈钰早早起来,又写了十来张请柬后,正打算用早饭时,金氏过来了。进屋不等陈钰接迎,便道:“我同你一起去定国王府。”

陈钰下意识的问:“送给定国王妃的那柄团扇已经绣好了?”

金氏点头,从半夏抱着的锦盒中拿出来,递向她。

金氏的女红,是跟着名家学来的。只是绣一柄小小团扇,绣工自是不在话下的。陈钰瞧着扇面上晃如实物一般的景致,酸溜溜道:“定国王妃一定会很喜欢。”

金氏瞧她两眼,笑说道:“你要喜欢,回头母亲再给你绣一柄便是。”

“算了,我可舍不得让母亲累着。”将团扇递还给半夏,让她收好后,陈钰挽住金氏的胳膊,两人去到偏厅。待花楹几个,重新备了早饭后,两人边吃边聊着陈离在定国王府的学习。

聊得差不多的时候,饭也吃完了。

胜业坊到靖恭坊,比从东市到靖恭坊要远一些。

好在现在不用再解毒,陈钰和金氏得以在用完饭后,还歇着喝了半盏茶,才起身坐着马车出发。

到定国王府时。

佘嬷嬷和王管事,亦如从前那般,早已经在大门外候着了。

搬下吃食,互相说着日常的闲话,进了大门,坐上软轿,很快便到了清心院。

“去吧,还是先前解毒的后院,阿离一早就在那里等着你了。”不等陈钰见礼,定国王妃便面色温和的招来月见,让她领着陈钰过去。

自打七月十五日,他救她出太阴府后,到今日为止,他们已经有八日未曾见过面了。陈钰踩着阳光,进到后院,抬眼看到书案后,安静沏着茶的裴京墨,嘴角不自觉的便扬着笑,道:“你没事就好。”

裴京墨抬眼看她,目光温和,一如过往。让她在书案旁边的椅子中坐下后,递给她一碗茶,而后说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陈钰轻饮一口茶。

是荷花茶。

目光微微一涌,她扬眸看着他,问道:“前日我在万年县衙,也曾喝到荷花茶,那茶……”

“是我让人送去给你的,”裴京墨浅浅的勾一勾唇,“荷花茶不仅可解暑除烦,还能生津止渴。”

“你是怕我听到那些谣言,气怒攻心?”许是裴京墨已经救过她数次的缘故,以往跟他相处,还多少设有男女之防。但今日同他坐到一处,却只余心安。

“原本是有此担忧。”裴京墨低笑道,“不过显然是我虑了。”

“刚听到的时候,确实很生气也很着急,”陈钰如实说道,“后来去许府的路上,打杀了一个挑衅之人后,气便消了。”

说着,陈钰又喝了口荷花茶后,说道:“在何大人那里喝到这个茶,我还以为,是你也去了万年县衙。”

“是去过。”裴京墨指尖轻点着茶碗,慢声说道,“不过是晚上过去的。定国王府外面,有不少人在盯着,白日不方便出去。”

陈钰顺他的话,看一眼外边,试探着问道:“盯着你的…是皇上的人?”

裴京墨‘嗯’一声。

“姐,”在旁边一等再等,就等着陈钰问候的陈离,终于等不住了,“你到底是来看我的,还是来看裴大哥的?”

陈钰脸颊一红,“还不都是一样!”

陈离想说‘哪里一样了’,对上裴京墨隐隐警告的目光,却只能委屈的撇一撇嘴,不情不愿的说道:“那你继续和裴大哥说话吧,我要看书了。”

陈钰看看他,又看看裴京墨。

在裴京墨温润从容的目光中,她搁下茶碗,起身从花楹手中接过食盒,提到陈离身边,将带来的茶果点心,一一摆到他手旁,“吃吧,都是你爱吃的。”

“这些都是姐姐为我准备的?”陈离仰头问。

“不是。”陈钰逗他。在他失望的背过身子时,轻笑道,“不过,是我特意吩咐秦叔为你准备的。”

陈离迅速放下书,转身回来,接过陈钰递来的参汤,喝过半碗后,又拿起块蜜瓜,塞到她的手中:“姐,你也吃。”

陈钰应好。

吃完蜜瓜,再拿荔枝时,陈离歪头看向那方的裴京墨,“姐姐没有给裴大哥带吃的?”

“带了的。”陈钰顺他的目光,也看了眼裴京墨,“我今日过来,除了看望你之外,还有些事想要请教裴公子。所以你先吃,等你吃完,我去请教裴公子时,再给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