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我明白了(1/1)

文安郡主其实并不是放不下和阴平郡主的友谊。

她只是想不明白,阴平郡主为何会变成这样。

她知道她不容易,所以平日里,无论言行,能让的,她都尽量让着她。她有需要帮助的,无论有多困难,她也尽量的帮着她。甚至明知道庆贺宴上算计陈钰的人是她,她也处处替她打着掩护。

可她呢?

为了能算计陈钰,不惜拿她作诱饵。

她对她掏心掏肺,而她却只拿她当作一颗棋子。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说的可不就是她自己么?

在她算计陈钰的时候,她就应该看清她的,可她不仅没有,还为她做了掩护。所以被她利用,也都是活该吧。

微敛双眸,掩去心底翻涌滚动的自嘲后,文安郡主望着屋外在阳光下,犹如一团红火的凤凰花,轻声说道:“是呀,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陈钰并不想在阴平郡主的事上做过多的点评,见她想通,便转回正题道:“程小姐和岳二小姐怎么说?”

“程小姐是去年十一月初三到敦义坊法觉尼寺去见她大表姐的途中,不幸遇到流寇,被恰好从此经过的杜世子所救。”文安郡主压一压情绪后,目光从凤凰花上收回来,“程小姐的大表姐出阁不过月余,夫君便染疾去了。为夫守灵三载后,便出家为了尼。十一月初三,是程小姐大表姐的生辰,每年,程小姐都会去法觉尼寺,为她庆生。”

“程小姐说,那群流寇是在她进敦义坊后,突然冲出来的。流寇凶悍,不仅杀了马夫,还杀了她的两个婢女。在要劫她为质时,杜世子从天而降救的她。”

“一开始,她也未曾怀疑过杜世子。甚至在她回府后,她父亲和母亲,还带着厚礼到宣平侯府诚心诚意的感激过他。”

“跟广陵郡主一样,是杜世子向她表述衷情后,才对他有所怀疑的?”陈钰问道。

文安郡主点头,“程小姐是这样说的。只是和广陵郡主不同,杜世子在救她时,将那群流寇全杀了。且长安县衙经过多方查证,也证实那群流寇是真的流寇后,此事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顿一顿,她又道:“那群流寇是从上洛郡流串过来的。”

“上洛郡近两三年来,流寇横行。烧杀抢掠,可说是无恶不作。更有甚者,三不五时还会潜入京都,在靠近安化门、明德门和启夏门那一片作案。万年县衙和长安县衙曾联手布下过天罗地网,也只抓住三五小贼。几个月前,在那些流寇抢劫了一队胡商后,皇上忍无可忍的派了府军左卫前去围剿,至今也尚未归来。”

陈钰默默将杜承安救程青青的经过都记牢后,接着问道:“岳二小姐呢?”

“岳二小姐是去年秋假之时,从芙蓉书院回南山书院的途中,遭遇的……流寇。”文安郡主说到流寇两字时,颇是嘲弄的笑了两声,“杜世子也是恰巧经过,而后救下的她。”

陈钰扬一扬眉,“又是上洛郡流串过来的流寇?”

“可不就是。”文安郡主嘲讽道,“不仅是上洛郡流串过来的流寇,还跟程小姐一样,杜世子在救她时,将那些流寇全杀了,并且还为此受了伤。流寇的身份,也是经过长安县衙查实过,是千真万确的流寇。”

两起救人的共同点很明显。

但是,流寇都已经死光,属于死无对证,且又经过了长安县衙的盖棺定论。

想要‘翻’案,无疑是不可能了。

文安郡主见陈钰的脸色不太好看,多少也猜到了结果,便不打算再问了。

陈钰却不打算瞒她,“赵小姐是秋假结束后,去芙蓉书院的途中,遇到的流寇,而后被杜世子所救。那些流寇,也都被杜世子全部杀光,属于死无对证。”

“我记得,”文安郡主说,“赵小姐和岳二小姐是相隔半月出事的事。”

“出事的时间虽然差不多,但赵小姐的境遇比程小姐和岳二小姐却要惨淡许多。她是已经被流寇劫持,差些被……才被杜世子救下的。”陈钰低眸望着茶碗里的酸梅汤,嗓音清冷,“所以,她一开始对杜世子是充满了好感和信任的。”

“听倾奺姐姐说,若不是杜世子先一步递去了那封诉衷情的信,她舅舅和舅母过不上几日,就会主动去宣平侯府,问寻宣平侯是否愿意和赵府结亲。”

“幸好杜世子沉不住气,先给了那封信。”

文安郡主难以置信道:“难怪赵小姐不肯出面作证……”

若流寇当真是杜承安安排的,那他的手段也未免太卑劣龌龊了些!

转瞬想到她和陈钰被劫之事,似乎也……文安郡主猛的站起来。

杯盘因她突来的动作,翻滚着摔在地上。

伴着一声脆响。

碎裂成了数瓣。

文安郡主却顾不得这些,她迅速坐回去,反手抓住陈钰的手,急切道:“钰儿,我们被劫持之事,会不会也跟杜世子有关?”

陈钰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两眼,“是不是跟他有关,我会查清楚的。”

文安郡主点头,“一定要查清楚!”

陈钰笑着拍一拍她的手,“放心吧,会查清楚的。”

文安郡主再次点了点头。

“流寇不会凭白无故受杜世子的指使。受他指使只有两个原因,要么这些流寇是他的人,要么这些就不是真的流寇。”陈钰转回话题道。

文安郡主面色发白,“如果不是真的流寇,那长安县衙……”

陈钰打断他,“是不是查一查就知道了。”

文安郡主连连点头。

除了点头,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沉寂了片刻,她又看向陈钰。

看着她沉戾的面色,抿一抿嘴后,她说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说。”

“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陈钰让花楹将她昨日送的地契拿来,“金家暂时不打算在京都修建‘百善堂’了,这地契你先拿回去,等将来有需要了,我再找你要。”

“你也说了,只是暂时不打算,”文安郡主不肯收,“既是暂时,那将来总有用上的时候。拿来拿去太麻烦了,你自个收着吧。”

陈钰塞到她手中,在她又要还回来时,笑着提点道:“让你拿回去,自然有拿回去的用意。”

用意?

文安郡主瞧她一眼,又瞧地契一眼,福至心灵道:“你是让我……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

文安郡主明明坐立难安,却还要执意留下来帮着写请柬。陈钰劝了几句也没有劝住她,只好将邀请两百来人的事,同她大致讲了一遍。文安郡主听完,果然坐不住的连午饭也不吃了,起身便匆匆告辞离去。

陈钰送她出华羽院,看她坐着羊车走远后,独自在屋檐下站了一小会儿,才拐脚去了福熙院。

“还在担忧外面那些谣言?”用饭之时,金氏见她心不在焉,搁下筷子,为她盛上半碗汤后,轻声问道。

陈钰拿起银匙,搅着碗里的莲子,摇一摇头后,终是绷不住的将杜承安救人的事,同她说了。

金氏听完,脱口说了句‘这人是已经坏到了骨子里’后,才问她道:“你想查他救人的事?”

陈钰点头。

“救一个人或许是凑巧,两个、三个、四个、五个的救,那就不是凑巧可以解释的了的了。”金氏微微皱一皱眉,“这些赵小姐、程小姐也不是小门小户的小姐,这种明摆着就是被他算计的事,她们家中的长辈没有报案或是查一查的吗?”

“报案了。”陈钰轻叹道,“长安县衙查证过后,确定了那些作歹之人就是流寇。”

“流寇就专挑着这些小姐下手?”金氏不是特别理解的说道,“还专挑着杜世子会恰巧经过的地方下手?”

“谁知道呢。”陈钰说道,“反正长安县衙探查出来的结果,就是这样。”

金氏虽跟着定国王妃学习了不短的时日,但对于朝堂上的事,还是知之甚少。官府这边走不通,她便顺势问道:“那些小姐的长辈呢?他们是什么态度?”

陈钰摇头:“他们是什么态度,我不知道。只知道程小姐、岳二小姐她们都不愿意站出来指证杜世子。”

“官府都已经定案是流寇伤人,她们就算出来指证,没有证据呀。”金氏耐心的安抚她道,“况且,女子名节大于天,她们出来指证,就要将自己放在被众人非议的风头浪尖上。她们自己可以不用在意名节,但她们身后的家人呢?”

“诚如金家一般,任何一个人都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有任何人能自私的只顾自己,而不管别人。我们如此,她们也如此。”

陈钰愧疚道:“是我思虑不周。”

“你确实思虑不周,不过知错能改,就是好的。”金氏笑着让她吃饭。等听完饭,坐到正厅里用茶的时候,又才接着说道,“你想揭穿杜世子,不一定非要从被救的这些小姐身上着手。”

“你也说了,杜世子肯定不止救她们几个。而你眼下,从他所救的小姐身上着手的打算已经失败了,那为何不换一个思路,从那些流寇身上着手呢?”

陈钰‘嗯’一声,“我也想到了的,那些流寇不会凭白无故听他的使唤。只是,他每每救人之时,都将流寇给杀光了。想要从他们身上着手,恐怕也不容易。”

金氏笑盈盈的看着她,“文安郡主跟你说,那些流寇是从哪里来的?”

“是从上洛……”陈钰双眼微微一亮,“我明白了!既然长安县衙查实过,那些流寇确实是从上洛郡流串过来的流寇,便证明他们不是无名无姓。只要从这方面着手,就一定能查到蛛丝马迹!”

金氏含笑点头。

陈钰的沉闷之气刹时一扫而光,搁下茶碗,她迅速起身道:“母亲歇着吧,我还有事,就不打扰母亲了。”

“慢些!”金氏看她风一般的跑出去,心一纠,赶紧叫着花楹几个跟上她。

陈钰一口气跑回了华羽院,才想起来问秋桑,“顾小郡王是不是已经不在春江府了?”

秋桑点头,“天一亮,顾小郡王就离开了。”

“那我岂不是白跑了?”陈钰抹了把额头的汗,有些气馁。不过随即想到也不急于这一刻两刻,便又打起精神来。回屋中净过面,又换了身衣裳后,静下心来写了三十张请柬,眼见太阳西斜得差不多了,她收拾收拾,快步去往山水院。

裴京墨和杜昌龄在凉亭里,边下棋边喝着小酒。

凉亭里明明摆满了冰盆,但两人还是唤了几个下人围在身后,不停的给他们打着扇。

陈钰进到凉亭,两人连眼也未抬。

陈钰也不跟他们计较,瞧着边上还空着把贵妃椅,且贵妃椅前还摆了张书案,便心血来潮的让花楹、宛童和紫芙回去将她的笔墨纸砚拿过来。

而后。

就在他们身旁,安安静表的写起了字。

裴京墨抽空瞧了两眼她的字。

她的字比之以往,进步了许多。

虽然依旧称不上好,却一撇一捺,都工工整整、端端正正。

就是写字的姿态不太标准。

一会儿歪着脑袋,一会儿又托着下巴,一会儿还要张嘴吃两口天冬喂过去的水果,或者用沾了墨的笔去戳一戳旁边冰盆里的冰块。

裴京墨有意纠正她,但扫见自个身上的衣裳,又打消了想法。

拖拖拉拉的写完一百个字,陈钰抬头,见他们俩的棋局还没有结束。只好低头继续写字,写了不到十个,便又开始左看看、右看看。边看边问秋桑,“真掌柜将信送出去了吗?”

“应当是送出去了。”秋桑说。

陈钰收回目光,在左上角写上京都,又在右下角写上洪源郡。最后将两者之间,用线连起来后,轻叹道:“好想外祖父、舅舅、舅母和哥哥们呀。”

秋桑看着她画的直线,低声宽慰说:“修建‘百善堂’的前期工作,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现下突然要停下来,大公子肯定会来京都,问寻原因。到时候,小小姐就可以见到大公子了。”

裴京墨一心二用的听到她的话,随口问道:“金家不在京都修建‘百善堂’了?”

“对呀。”陈钰无聊的在纸上画着圈圈,每个圈圈都写着一个名字,或是外祖父,或是舅舅,或是舅母,或是大哥,将这些人都写完后,她顿一顿,又写上了裴京墨,边写边说道,“外面的谣言都说金家修建‘百善堂’是别有用心,既是别有用心,为何还要修建,落人话柄?”

裴京墨一时没有接话,连落了三子后,目光在她所写的‘裴京墨’三个字顿了一顿,才道:“不修建‘百善堂’也好。”

陈钰仰头看他两眼:“那我怎么听你的语气,好像不太好的样子?”

裴京墨又落了三子,和趁他说话,抢占了先机的杜昌龄打成平手后,目光又不自觉的落到她写的‘裴京墨’三个字上,“确实不太好,不过影响不大。”

陈钰本想问他,哪里不好。却先一步看到正给她使着眼色的杜昌龄,默上一默后,她看向裴京墨,配合默契的问道:“怎么不太好了?”

裴京墨也不戳破他们两个,只是突然一改先前温柔和缓的棋风,大开大合的杀了杜昌龄一个片甲不留后,随手抽出腰间的折扇,轻摇两下,似笑非笑的睨向陈钰。

陈钰迅速低头,提笔写字:她什么也不知道。

杜昌龄看她这没志气的样,气得用力一哼,甩着袖子,抄起还剩下的大半壶酒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