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二百零一章 强夺飞狐关(三)(1/1)

屹立于高岗之上,李昪指着前方正在激烈交战的双方对敬翔道:“入幽州之前,我军忙于四处征战,训练的自然也少,靠的是我从邢州打下的老底子。再后来我军与辽东蛮族为伍,虽说也取其之长补我之短,长了不少本领,但始终未正规化,这实为一件憾事。两年来我心无旁骛,又有先生等全力相助,今日燕军总算略具雏形了。”

敬翔谦逊的行了一礼,忽然见到前方山岗之腰,高行周似乎与李山海略有争持,但还是退了下来道:“高行周下来了。”

李昪的视线迎向下山的高行周部队。

“帅守大人,属下有所不解!”高行周双眸圆睁,满脸不忿,直视李昪,闷声道。

李昪微微一笑道:“你是否要说,我军破敌壁垒,士气正旺,此时正可乘胜追击,一举攻破敌人剩余壁垒,为何派人换我贻误战机?”

高行周一愣,呆呆的点了点头。

“因为我还要你活着。”李昪面色平和,一句话令高行周吃了一惊。

“大帅!”高行周的脸色有愤然顿时转变成感激。

李昪继续道:“先前你身先士卒,以自己气势压住敌军,因此方能让敌人慌乱而措手不及。如今敌军已经镇定下来,能够依那城头将令行事,我观你似乎仍欲逞勇而攻,未能攻破敌阵事小,若是将你这般将才折于此处,我便是杀尽此关中守军又如何能补偿?”

李昪之语让高行周头脑彻底冷静下来。正如李昪所言,勇力并不足以倚恃,他方才能突破敌之壁垒也有侥幸成份在其中,如今敌军实力并未因第一层壁垒失守而受损,而他麾下将士方才冲刺之间体力大耗,确实不宜接着凭气力,去夺第二处山寨。

“末将明白了!”高行周深深行了个军礼,以他的军略将才,原本不应想不到这一点,只是被立功之心冲晕了头罢了。

这里调动落入王处直眼中,他神色未变,目光却闪烁不定。兵法云,临战阵则不易将,李昪却违之而行,在初战小胜便用另一支部队替代先头的部队,不知他究竟是何意。

方才那敌将如此勇猛,应是李昪帐下虎将,本来正想设计杀之以扬军威,李昪这反兵法而行之策,却让自己的打算落了个空。难道,那个李昪在敌军之中也能窥测到自己的心意?李昪莫非果真是兵法奇才,这次可真有难了,也不知道晋王的援军何时才能够到?

“嚯……喝!”

喊杀声把王处直从思忖中惊醒,如今可不能自乱方寸,首先想办法破敌才是。他侧首向东面山岗望去,燕军攻打东面山岗的部队依旧裹足不前,似乎主将有些怯懦,李昪为何不换下此将?

战鼓再度激响起来,新换上西侧山岗的李山海手执双斧,浓眉一拧,杀气让他周围的部下都为之心中一跳。

“大家听到方才下去的人说什么吗?”李山海问道。

“没有。”

经过这两年整顿,军纪极严,平时虽然上下不禁,但在战阵之中时号令森严,方才如果有人胆敢出言报怨,立刻会被军法处治,因此高行周也只是略一凝滞便不得不下山去。

李山海双斧奋然一击交击,道:“我听到了,他们嘴里没说,心里却在嘀咕,说咱们全是捡便宜的,那好吧,咱们就让他们看看,咱们到底是不是捡便宜的!”

众将士神色一凛,若是他们心中也会如此嘀咕。如今主攻的是他们,倘使不能攻下敌人下一道山寨壁垒,便会被讥嘲得抬不起头来。

在军功制度的推行之下,军功不但代表着财富和女人,还代表着荣誉,但若是被人讥嘲捡人便宜,会让他们颜面无存。

“不用多说了,将军,攻吧!”

部下的大声请战让李山海嘿嘿笑了起来,手中双斧向天,大喝道:“攻下飞狐关,痛饮二十坛!”

“攻下飞狐关,痛饮二十坛!”

士兵都呼了起来,李山海麾下全部是燕人,燕人豪迈,且性喜烈酒,若是激起他们狂兴,每个人的战斗力将百分之两百的发挥。经过李山海的这番激励,战士身上的血也开始沸腾起来。

“杀!杀!杀!”

李山海连吼三声,到最后声音撕裂长空,他双手举斧当先冲了出去,身后的燕人士兵紧随其后,怒吼着冲了上去。

王处直此时心中也禁不住登地狂跳了下,这支攻击部队的与先前的那支部队风格完全相反,如果说方才的那支攻击部队,是纪律性极高的一只精密战争机器,而眼下的这支就是狂躁和暴怒的野兽,相比起来他更愿意面对头一个。

“无计可施了……”

见到这千余为沉重的铁甲所包裹,却依旧掩不住那铁甲下的狂暴战意的野兽部队,王处直也不由得觉得自己心中的那股气,已经是弱了三分,更别说其他的士卒了。

李山海的猛虎营象一道墨色的兽潮一般推上了山岗,第一道壁垒与第二道壁垒间的地势,原本就没有第一道壁垒与道路间那么陡峭,猛虎营推进速度并不快,但却不是守军射出的箭矢能阻挡的。

“轰!”一声,一个靠近栅栏壁垒的战士,便没有照常理想办法翻过去,披着厚重铁甲的身躯,要翻过这栅栏实在太困难,他只是用手中的巨盾去撞击那栅栏。栅栏摇了几摇,设置的时侯士兵并未偷懒,因此栅栏没有被撞倒。

“轰!轰!轰!”

更多的战士嚎叫,用巨盾、大斧、铁锤、重棒攻击着栅栏。即便是石墙只怕也无法禁住这样的攻击,躲在栅栏之后的守军心胆俱碎,看着自己的防线被突破,被击碎。

“啊!”李山海左手抓住守军刺来的长枪,咬牙用力,单手将那守军连人带抢举了起来。

守军发出凄厉的叫声,却忘记放手松开枪柄,或者是将这抢当作自己的最后防具。李山海嚎叫一声猛地一掷,这个守军与他的枪,一起被掷在身旁一个同伴身上,两人一上一下倒在地上,还没有爬起来,一只沉重的脚便踏上他们身上。强大的不可抗拒的力量从那只脚上传来,他们只觉得,似乎这座山岗整个儿压了上来,骨裂脏碎,再无生机。

“退至第三道壁垒!”

王处直凝声低喝,传令的旗手慌忙摇旗。事实上即便不传令,守军也开始败退了。大家都明白,退到最后,仍旧是被这群野兽攻破的命运,但在危急之中,逃得一时便算一时。

“李昪是如何训练出一支这样的野兽队伍?他们还是不是人?”

王处直心中急如擂鼓,然而脸色依旧沉稳,这个时候身为主帅是不能够露出丝毫的畏怯。

“李昪最强的不是骑兵么?”他忽然想起,李昪从来都是以骑兵作为主力部队,然而以他征战多年的经验来看这支步军放眼天下都是数一数二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天下之大何人能够是他的对手?

“令东侧山岗向下佯作攻击,以牵制李昪,使之不能向西侧增兵。”

明知可能徒劳,王处直仍不得不下了这个命令,如果眼睁睁见着李昪,利用西侧已形成的败溃之势乘胜追击而不顾,身为主帅者还有何面目见拼死而战的将士?况且,东侧的李昪部队一直裹足不前,不知道是何缘故,如果在佯冲之中发觉敌人破绽,如兵法云“虚实相济”也有可能。

东侧守军的佯攻激怒了史弘肇,他一直虚张声势不曾以全力攻击,便是在等李昪的具体指令。如今李昪换下了西侧的高行周,对于东侧却没有丝毫命令,这让他有些奇怪。正迟疑间,那东侧的敌军却向下冲了过来。

“哼,老虎不发威,拿我当病猫!”

史弘肇皱眉冷哼,望了望那些随着他,见西方两支部队都立了战功,嚷嚷着求战部下们,大喝道:“弟兄们,看见燕人兄弟立功你们眼红了吧,让他们看看咱们这些从河北来的老弟兄,是不是比他们差!”

“杀他狗娘养的,想当年咱陷阵营的时候他们还在吃奶呢!”一名老兵大声喝道。

史弘肇手中陌刀在半空中一挥,大喝道:“好,今天就给那帮兔崽子上上课,让他知道姜是老的辣,弟兄们,给我杀,抢先攻下山岗!”

“杀!杀!杀!”

于是,正在关注西侧溃局的王处直忽然听到东线发出的呼喊声第一次超过了西线!

只见原本向山岗之下佯冲的守军,一股红色的狂潮逆流而上,凶猛的势头超过了西岗,只见一员敌将手中钢刀,在秋日阳光下闪着暗蓝色的寒光,当先领着这红色的狂流以瀑布倒悬之势直冲而上。

那守军下攻原本是虚,但冲至一半时忽然遇上敌人以如此声势反攻,便按王处直事先的布置回头欲退回壁垒之中。可是下山容易上山难,下山之时他们可凭借居高临下的优势,上山之时他们便与燕军同样要爬坡了。而且他们气势已衰,奔跑的速度便难以快捷,燕军则积蓄已久一举暴动,正好追上个首尾相连。

“要糟了!”王处直混身冷汗,即便是他脸上不动声色,但身上的汗水却瞒不住部下。

原来主攻东侧的敌军之前并非无能怯懦,而是隐忍不发!这员敌将恐怕比西侧两员敌将加起来还要可怕!兵法云“虚而实之”者便如是也,好个李昪!

东侧山岗上的崩溃,比西侧的崩溃还要来得迅猛。史弘肇的陷阵营老兵为首的的狂野攻击,根本没有人能够抵挡得住。极善武艺的他,双手挥舞着沉重陌刀,在乱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所到之处,血,象小溪般汇集在一起,沿着山岩慢慢淌了下来。

参军心惊胆战地看着这恐怖的屠杀,不知何时王处直已经从城头上消失,他再出现时已经盔甲整齐,站在大开的飞狐关城门之下。

如今之计,只有突袭李昪主寨,让他主军后退这一途了。败中取胜需兵行险着,不如此不足以扭转败局。如今李昪注意力定然也在那两侧山岗之上,我突然出击,如能得手尚可赢得一丝转机,他心中如此抉断,领着这八百骑兵突然从关中杀出!

骑兵奔行极速。八百骑兵如同一枝利箭,直射向李昪所在的中军。

“你果然来了!”

李昪的脸上露出一丝早已明了的笑容,天边的云彩在斜阳的照射之下变得血红血红……

——————————————————————————————————

三、契丹崛起及幽州之战

晋灭燕的同时,后梁朝廷内叛乱迭起。913年(乾化三年)均王朱友贞将弑君的朱友珪杀死,夺取帝位,即梁末帝。晋王占领河北幽燕地区以后,似乎在北方只有梁、晋两大军事集团争霸,但实际上东北的契丹族正虎视眈眈的坐观中原态势,准备南下进攻。早在刘仁恭父子统治时期,除许多百姓纷纷向契丹境内逃亡外,大批在幽州地区不得志的汉族谋士也投奔到耶律阿保机麾下,为契丹出谋划策攻城略地。随着经济军事力量的增长,日益强大的阿保机于916年(后梁贞明二年)建国,自号天皇王,国号契丹,建元神册。平定了内部的叛乱以后,阿保机将眼光投到垂涎已久的中原地区,静观其变。此时,阿保机已不满足于仅仅是掠夺人口、物资,更多的是占有土地,而幽州成为首要的攻占目标。

晋王在灭燕后,便将重心转移到同黄河流域的后梁作战上,幽州军事由社稷重臣周德威负责。周德威在出任卢龙节度使后,其主要职责是配合晋王南下作战,监视幽州归降军队,巩固北部边防。为了确保对幽州地区的控制,周德威对幽州有威望的降将痛下杀手,“(德威又)忌幽州旧将有名者,往往杀之”[14],这大大削弱了幽州军队的整体作战实力。另外周德威注意力都在南下与后梁的争夺战上,忽略了对东北契丹的遏制。契丹若要南下必须经过幽州东北的渝关,“幽州北七百里有渝关,下有渝水通海。自关东北循海有道,道狭处才数尺,旁皆乱山,高峻不可越”[15],此为中原防范东北的第一道关口,但周德威为卢龙节度使后,“恃勇不修边备,遂失渝关之险,契丹每刍牧于营、平之间。”[16]周德威的轻敌为契丹打开了南下的门户,这不但给当时晋与梁的争霸带来不利的影响,而且更为以后的中原政权埋下了长期战争的巨大隐患。

阿保机建国之初,见李存勗在北方幽州、云州一带防务力量比较空虚,遂亲率30万大军进攻蔚州(今河北省蔚县)。契丹军队挖地道,昼夜急攻。蔚州城内兵少又无援军,契丹人攻入城内,俘虏了振武节度使李嗣本及其子4人,随后又攻下新州、武州、妫州、儒州等地,接着阿保机欲乘势攻打云州。云州在蔚州西面,北控阴山及大漠,南扼太原,东连易州,西面以黄河为界,是秦汉以来北方少数民族进入中原的另一重要通道。晋大同节度使李存璋顽强抵抗契丹的进攻。李存勗深怕云州失守,危及河东的安全,亲自率兵前来救援。阿保机得知晋王已达代州,急忙撤军,李存勗也回师太原。

917年(后梁贞明三年,契丹神册二年),李存勗在黄河附近的莘县(今山东省莘县)与后梁大将刘鄩对峙,命威塞军防御使(治新州,今河北涿鹿)李存矩在山北各少数民族募兵买马,并及时送到前线。李存矩带着裨将卢文进一道押送500士兵南下。走至岐沟关,士兵不愿前行,众人商量道:“我辈边人,弃父母妻子,为他血战,千里送死,固不能也。”[17]众人响应,夜间杀死李存矩,并拥戴卢文进为将军,欲据守新州自立。卢文进带领乱兵攻打新州、武州,未攻下。李存勗急命周德威领军追讨,卢文进趁机北逃投降契丹,被阿保机授予幽州兵马留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