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1/1)

文以宁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静静地躺在大帐的床榻上,韩太医面无表情地坐在旁边,如意、平安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不远处还有一个宫女跟着——

那宫女的面容清丽,若是凌与枢活着的时候就在宫中,断然不会只是一个宫女位份。而文以宁刚刚醒过来,缓了好大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宫里是从不会带这样的宫女的。

等等,

文以宁神色一变,那个宫女不是……

他这一变脸色,如意立刻走上前来拉着文以宁的衣袖哭起来,“主子您可醒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狠心的人,竟然说您是在演戏呢,这黑血都吐了一盆了……呜呜呜呜——”

黑血?

文以宁下意识看了看韩太医,韩太医用眼神给他示意,确实在床榻旁边看见了一盆子黑血。这时候文以宁才看清楚帐中的人,宁王顾诗心面色阴沉地坐在旁边,他身边是隐天阁主孙傲客。

朝中半数的重臣都在帐中,见文以宁醒过来了,都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方才是本王唐突了,”宁王终于转过身来,对着他说,“现在您感觉如何了?”

文以宁摇摇头,还是忍不住奇怪地盯着那个宫女看,却被如意挡住了视线,如意背对着宁王,不断地给他使眼色。

文以宁收回了目光,淡淡一笑:

“多谢王爷关怀,我没事。”

面上笑着,心里却在着急,在大帐之中并没有看见卫奉国的身影——宁王和孙傲客给他们加的罪责可不小,他顶多失去现有的权柄,卫奉国可能会因此丧命。

可是现在出声关心卫奉国是则大大的不妥,文以宁只能沉默不语。

“宫闱之中,出了这等丑事,头一样要罚的——便是太后身边的人,”宁王开口,“护卫不周,本王也有责任,太后身边的护卫各罚去一年的俸禄。”

文以宁本想要说什么,可是想着只是罚去俸禄而不是挨板子,便闭嘴什么都不说,装作一副刚从重病中醒来的样子。

“这第二样,便是要众位大臣还有太后一起来议一议,对于这样一个霍乱后宫的太监,要如何处置?”宁王冷冷地说着,一边说还一边看了文以宁一眼。

“臣听闻,这个卫奉国敢于自称‘千岁’,与两位王爷平起平坐,还在民间横征暴敛,在京中的私宅可要比王府还奢华。”

说话的人是纳言阁的十位舍人之一,平日里名不见经传,此刻定然是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文以宁皱眉,靠在床榻上听着这些臣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看来宁王是做了什么,让这些平日里大气不敢出的臣子对卫奉国落井下石。

“不仅如此,听闻这位卫公公还要民间修建他的生祠、抓了不少童男作为贡品。说是他需要用年轻男童的皮来做革囊,要他们的脑子来进补,以保证延年益寿、玉-茎重生……”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这些臣子越说越乱、越说越不靠谱。

竟然还有人振振有词地说道:

“玉-茎重生此法不假,臣听闻古来有阉人都是通过此法再尝□□之乐的。”

“也是,每年筛洗总有那么几个漏网之鱼,说不定这个卫公公现下已经是个假太监的身份待在这宫里呢,先前还看他和宫中各位太嫔、太妃们相处甚好,只怕是某方面得力的缘故……”

文以宁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冷笑道,“众位大人看来很是关心后宫之事,平日里怎么不见各位上奏呢?”

“太后主子,此事您牵扯其中,还是请您回避得好。”

臣子们现在也不将文以宁的话放在心上,反正被捉-奸的人又不是他们,他们巴不得文以宁出点什么差池呢,他们忍了这么久、也算是忍够了。

文以宁冷笑一声,掀开被子从床榻上直接下来:

“回避?彰明二十一年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叫我回避?反而要跪我这个不是皇室又非天子的人?!”

那些大臣哪里见过和善的文以宁突然发脾气,莫说他们没有见过,连宁王都没有见过,众人都惊讶的看着文以宁,文以宁冷哼一声,看着孙傲客道:

“却不知这位大人是谁,但凡宫里的人我都是见过的,怎么瞧着这般面生?”

“这是我的门客。”

“门客?”文以宁轻笑一声,“既是门客,参与北巡,宁王爷——您为何不报?若是轻了、慢了、伤了人家,传出去岂非要让人笑话我锦朝的王爷皇室无能、无得、无才,竟连一个门客都庇佑不了?!”

“这个……”宁王面子上过不去,强撑着说道,“不劳太后主子您费心。”

“那么我的事情,也轮不到宁王爷您来费心。到底是您的父皇跪在我面前求的我,不然王爷以为我很想当这个男太后吗?”

既然宁王不想要给他脸面,他倒不如干脆撕破了脸,将当年的事情全部抖落出来。知道此事的三权首领没有一个在这里,这些朝臣们多半是跟着宁王狐假虎威,文以宁是如何当上太子妃的,只是听得谣传,并无实证。

这苦情哀怨的戏份一演一个准,文以宁既演了十年,肯定是要继续演下去的。宁王面露难色,看着文以宁说不出话来——当年的事情,是他心上永远的痛苦。

“太后无需这般发狠,”孙傲客出来说话了,“您这样发火,难不成那卫奉国当真是您的菜户、骈头,才会如此上心、担忧?”

一句话将朝臣和宁王惊醒,才料算方才文以宁是使用了“声东击西”,将他们的注意力都给吸引到了旁的地方。

看着孙傲客那猖狂的样子,文以宁反而笑了,随手叉腰将孙傲客上下一个打量,然后挑眉坦然承认:

“他是。”

顿了顿,文以宁轻蔑地笑了出声:

“既然今日你们如此气势汹汹要讨个说法,那么今日我也明明白白告诉你们,你们口中的卫奉国、卫千岁,他就是我文以宁的菜户、对食,这样你们满意了么?嗯?”

此话一出,再加上文以宁尾音上扬的轻轻一问。夜风乍起,吹得他身上的衣袍纷飞,左眼下的泪痣却更显得有些邪魅。

在场众人有哪一个见过文以宁这般模样,更莫说亲耳听他承认与人有私。他身为男后,又居于庙堂之上,谁人见过他这幅轻狂模样。更多时候只觉他禁欲,只觉他忧思和脆弱。

正在众人惊异的当口,文以宁又复言道:

“是不是还要我承认和宫中每个太监都有私,好让你们废除了瑞儿?你们这群人不为朝廷着想,竟是成日里想着欺负我们孤儿鳏夫是吗?”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一时间没人敢开口说话,孙傲客也被文以宁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倒是宁王顾诗心轻轻开口说了一言:

“本王只问一句,本王的皇兄驾崩没有多久,您就和这个太监骈居上了?”

宁王站起身来,和文以宁平视,眼中没有多少感情。文以宁自然不怕他,凌与枢和他那些陈谷子的事情天下人皆知,此刻拿出来当说辞,看来宁王是铁了心要弃卒保车弄死卫奉国了。

为了权柄,宁王的所作所为只让文以宁堵得慌,更觉齿冷。憋着一口气没有和宁王争辩,冷冷地看着宁王。

此刻说什么都是枉然,既然宁王要鱼死网破,他倒是不妨早些给宁王起兵谋反的理由。

事情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没了意义,宁王叫人将卫奉国叫进来,就准备发落了这些人,好给外头的言官一个理由,为何要废黜太后的垂帘之政。

等卫奉国进来的时候,文以宁才发现他走路不甚稳当,一看他下身的膝盖处,都是湿漉漉一片,只怕是跪在外头许久。心里心疼,他自己倒是没事,只是平白无故的要卫奉国去受罪。

事出突然,文以宁心里已经想了数十种变通之法,忽然如意开了口:

“王爷此刻认定了我家主子和卫公公有私,我倒觉得十分奇怪。先帝那么英明神勇的人,能够破戎狄大军,覆灭了大戎国。这样丰神俊朗的人,我家主子看都不看一眼,王爷又是凭什么以为我家主子会看上一个无根之人?”

“这倒是奇了,”孙傲客忽然开了口,“在下倒是也十分好奇,太后您情愿和一个太监厮混在一起,和个下面没了的男人在一块,您这能舒坦得了吗?您这般不待见先帝,却对个太监青眼有加,难不成是有点什么说不出口的嗜好?”

“放肆!”如意和宁王竟然同时叫了出来,文以宁冷冷地看了孙傲客一眼,再转过头去看着宁王。

宁王被他那锐利的目光给刺得转过头去,心里更恨上了孙傲客。

“不如,叫他脱衣验给我们悄悄如何?”孙傲客明面上是为了宁王,暗地里是要卫奉国颜面扫地,以报私仇。

“胡说八道!”文以宁第一个反对,“后宫之事岂容你一个外人插手!”

“此地无银三百两,难道卫公公是个假太监、不敢叫我们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