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进城务工的父亲(1/1)

回到家里,邵兴旺看见从省城秦都打工回来的父亲邵振邦,他正坐在屋子里抽烟。

屋里的八仙木桌上,摆满了父亲邵振邦从秦都市买回来的年货。

邵振邦给儿子买了新衣服,给妻子买了新梳子,给母亲买了一纸包水晶饼点心。

最令邵兴旺感到惊喜的是,父亲还买了六条银白发亮冻得硬邦邦的带鱼。

这玩意儿是家家户户必备的年货。

除了带鱼之外,乡下人并不爱吃鱼。

一来嫌刺多卡喉,二来嫌鱼肉松软毫无嚼劲,三是嫌肉味寡淡腥味太浓。

但对带鱼这种非常廉价的东西,却是来者不拒,家家过年都会买几条。

带鱼的做法,全村每家每户高度一致,除了油炸,还是油炸,只有油炸。

从去年开始,收了秋粮,种了冬小麦之后,父亲邵振邦会和镇上的几个人结伴到省城秦都打零工。

有时干上一半个月就会回家,有时会持续到年前回家。

挣钱多了,回家买的年货也多,挣钱少了,回家买的年货也少。

回家的早晚,和活的多少有关系,和家里的事情也有一定关系。打零工的特点就是这样,来去自由,干一天算一天。

刘云朵见到丈夫,把秦小梅的事情说给他听。

听完之后,邵振邦说:“那个月婆子,还正在坐月子。洗呀涮呀的,一个人根本不行。”

“那我每天过去帮忙洗尿布,直到出月子。”刘云朵说。

“马上就过年了,你这天天过去也不是个办法。再说,咱也要过年哩。”邵振邦说,“是这,把她一家三口接过来吧。咱把这火炕让给她们娘仨,咱们睡到前面厦房的木板床上,有暖水瓶,其实也不冷。”

刘云朵点了点头。

邵振邦把家里的脚蹬三轮车,简单收拾了一下,把车厢里的灰土和车轮上的泥巴擦洗干净,又给轮胎打足了气。担心轮胎的气打得太饱,路上会颠簸,邵振邦又把两个轮子的气放了一些。

邵振邦的细心,让刘云朵产生了一点醋意。她对丈夫说:“当年对我,也没见你这么贴心过。”

邵振邦笑了笑,对妻子说:“以前太年轻,还不懂体贴关心人,和你过了这些年,不是也受了你的影响嘛!放心,朵朵,我会疼你一辈子的。”

听了邵振邦的话,刘云朵有些不好意思,说:“狗子在这儿呢,你说这些干啥?”

“我说的是真话,心里话。狗子,你爸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娶了你妈。”邵振邦扭过头对儿子说。

邵兴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父亲,但他看到母亲的眼里有泪花。

“好了好了。你找点干净的麦草,铺在车厢,我去拿床被子。”邵振邦给车厢铺上厚厚的麦草,刘云朵抱了一床被子铺在了麦草上。

刘云朵让儿子邵兴旺在家呆着,说他们一刻不停就会回来。

没过多久,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秦小梅和她的两个女儿就到了邵兴旺家。

三轮车车头上的铁框里,放着一只白色的搪瓷罐,刚进门,邵兴旺就闻到了老母鸡的味道。

小梅阿姨抱着怀里的女儿,上了他家的火炕。

刘云朵把搪瓷罐里那只已经炖熟的母鸡,倒进了煤炉上的铁锅里再次加热熬汤。

鸡汤终于熬好了。

刘云朵用鸡汤给秦小梅下了一碗龙须面,撒了一些鸡丝和葱花。给其他人分别煮了一碗汤面片,碗里各浇了一勺鸡汤。

“吸溜吸溜……”

忽快忽慢,忽强忽弱的吃面声不绝于耳,如一曲快乐的歌谣。

暖暖的屋子充满了浓浓的香味。

吃完面,邵兴旺和秦小梅的女儿早已迫不及待,从刘云朵手里接过鸡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手里的鸡腿还未啃完,邵兴旺就和知知在门外的麦地里疯跑起来。

南边的县城,有人放烟花,一串串地放,烟花弹拖着长长的尾巴飞向夜空,“咚”的一声,炸出了一个火球,璀璨的火球照亮了夜空。

雪花总是这么奇怪,你久等不至,沉沉睡去,它却在梦里翩跹飘来。

第二天早上,邵兴旺睁开眼,就发现院子里白茫茫一片。

昨晚不知道什么时候,阴沉了好几天的天空,终于飘落下了雪花,纷纷扬扬,而且越下越大。

远处传来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过年了。

新年真的来了。

期待了一个冬天的鹅毛大雪,终于下起来了。

邵兴旺并不知道,她的母亲刘云朵照顾小梅阿姨的时候,其实已经怀了孩子。

七个月后,邵兴旺的弟弟邵兴晨出生了。

邵兴旺名字中的“旺”和弟弟名字中的“晨”,都有一个“日”字旁。

“日”,代表天,也代表太阳,父亲邵振邦希望他们珍惜每一天的日子,也希望他们像太阳一样,光明磊落,灿烂一生。

日子一天天过去,冬姑娘又一次降临人间。

邵振邦仍旧与镇上的人一起,到省城秦都市打零工。

邵振邦在一家木材加工厂,找了一份搬运工的工作。

加工厂附近,有条流浪狗,正好可以看料厂,于是工厂的负责人,就让工友们逮住了狗,用绳索栓了起来,养在围墙的角落。

这只母狗,便是黑子的母亲。

黑子是邵兴旺家养过的最聪明,最可爱,也最可怜的狗。

长得秀气,灵活、乖巧,吃得少,深得家人喜爱。

可黑子并不知道,在它来到这个世界三年零六个月的时候,它的生命将会走向终点。

.……

现在是五月,庄稼地已经透出成熟的气息。

麦子开始褪去青涩,渐渐泛黄,但还没到收割的时候。

乡亲们刚收完油菜,一垛一垛地架在场院里晾晒。

被镰刀削过的油菜秆,像铺满大地的钢钉。人走在上面,常被刺伤脚踝。

邵振邦和儿子的脚曾经都被刺伤过。

今天,邵振邦牵着黑子,走在上面,完全不顾坚硬的根扎破了他的脚踝。

这将是一条不归之路,黑子仍快乐地认为,这是主人吃完晚饭,带着它到野地里散步来了。

它也许看到了,平日里偶尔抽烟的主人,一整天都在抽烟,谁也不理。

它也许意识到了,今天它的脖子上套了一条绳子。

它想跟以前那样向前冲去,然后像小马驹一样哒哒哒地跑回来,摇着尾巴,转着圈,或者把主人的布鞋帮子、烂裤管子轻咬一下,以表对主人的忠诚。但邵振邦死死拽着绳子,它努力了很多次,都没有离开油菜地。

那就算了吧。

黑子没有人那样复杂的心思,它活得单纯、自在。它知道主人收留了它,养育了它。所以,它那清澈的黑眼珠中透露出的,是对主人永远的信任与忠诚。它轻巧地,像跳皮筋的小姑娘一样,蹦蹦跳跳地向前走着,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人类的社会里,我们常常用“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来形容悲惨的命运。

狗类的社会似乎也遵循着这样的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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