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你还有我(1/1)

裴京墨也颇有些无奈,虽知晓她是重生,不能以表面年龄看待,可金家实在将她保护得太好,哪怕前世遭逢巨变,她的心性依旧还很纯真。

他不能让她再走之前的老路,就只能让她自己变得强大。

强大的路,是无论对的路,还是错的路,都要去经历。

这就注定了,他只能在她遇到危险之时,才出面解救,等闲时候,则无法光明正大的陪伴在他左右,去指导她走捷径。

他为她规划的路,无疑是利于她成长的路。

但却不是利于,他有私心的路。

当初在规划这条路时,他便知道,会面临种种考验,但却没有想到,考验会这么快就来了。捏一捏眉心,裴京墨压下纷杂的思绪后,不动声色的问道:“所以,你觉得何大人很不错?”

陈钰不知他心里的各种想法,本能反问道:“你不觉得他不错吗?”

裴京墨沉默了一瞬,点头道:“很不错。”

“何大人七岁童生、八岁秀才,十一岁解元,十三岁状元,是大齐开国以来,第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减去夺状元入翰林的那一年不算,其后就任万年县衙以来,就一心为百姓做事,同那些只会钻营的官员大相径庭。”陈钰由衷说道,“也就他家世浅薄,若是生在世家大族,他当该是京都都耀眼的公子。”

裴京墨清咳两声。

陈钰顺声看过去,福至心灵般,脱口说道:“他不是京都最耀眼的公子,你才是。我听文安郡主说过了,早几年,你身子还未像现在这般羸弱时,无论才貌,一直是京都第一,至今都无人可以撼动。早几年,按时间算,他已经是万年县衙,你能得如此称赞,可见他是赶不上你的。”

“而且,我与何大人结交数次,从未听人说过,有哪家小姐心仪他。你就不一样了,别人我不知道,但阴平郡主……”

陈钰话到此处,忽的一顿。

嘴太快,差点……

裴京墨面上的笑容收敛,“说下去。”

陈钰小心的看向他,隔着屏风,她只能看见他的轮廓,轮廓上是什么情绪,却半丝也不可窥见。拿不准他的心思,陈钰不敢多说。但想到已经和阴平郡主撕破脸,若他对阴平郡主也……

斟酌再三,陈钰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我感觉阴平郡主喜欢你。”

裴京墨扬一扬眉,“感觉?”

“是。”陈钰坦然的将她得出这个结论的过程说了。

说完,她就定定的看着他。

准备就算看不到情绪,也要靠着气氛的微妙变化,观察他是不是对阴平郡主也有意。

裴京墨却没有回答她是与否,而是反问她道:“你是希望我对她有意,还是无意?”

陈钰下意识的说:“当然是无意。”

话落,又赶紧改口说:“我不是要阻止你喜欢她的意思,而是我昨日已经决定和她撇清关系了。如果你对她有意的话,那我肯定也要和你撇清关系了,所以我……”

裴京墨接过她的话头,“所以你不想和我撇清关系?”

陈钰点头,怕他误会,还特意解释说:“虽然你没有同意,但对我而言,你是我回京都后,第一个真正结交的朋友。你不仅知道我爱吃什么、爱喝什么,还在林六小姐的庆贺宴上救过我。和文安郡主、阴平郡主同我是利益牵扯而来往不同,和顾小郡王是金钱交易也不同。和映月姐姐与我是什么话都可以说的好朋友,似乎也有些不同。”

“因为你会教我读书习字,还会引导我分析京都局势……呀,我想起来了,你和我的关系就是话本里说的亦师亦友!”

亦师亦友。

虽然与他预期的有些差距,但与她认为最要好的陆映月也不同,也算不错了。裴京墨眉目舒展,进而不由低笑出声。

陈钰不知他在笑什么,便定定的将他看着。

裴京墨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过不大会儿,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陈钰不明所以的看向宛童。

宛童摇头。

她就是知道,也不能说。因为话本里的亦师亦友,最后都变成了双宿双飞。

陈钰只好又看向裴京墨,问他道:“你笑什么?”

裴京墨止住笑,幽幽的轻叹一声后,说道:“我对阴平郡主,以前无意,现在无意,以后也会一直无意。”

可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陈钰越加糊涂了。

裴京墨指尖欢愉的翘着茶碗壁,“你这般夸赞我,我很开心。以后,你要多像这般夸赞我。”

夸人她是没有问题的,只是…陈钰提醒他道:“我今日是最后一次解毒了。”

裴京墨不以为意道:“总有机会的。”

总有机会是什么机会,陈钰没有问,只道:“好吧。”

裴京墨以拳抵唇,压一压微翘的嘴角,“平素没事的时候,你可以先想一想要夸赞的话,等机会到时,你便可以不用再思考,直接夸赞了。”

陈钰总觉得这句话怪怪的,但又想不出来哪里怪,只好先应承下来。之后,想起先前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又接回去,从诚伯买下何冲手中的图开始,一直说到了她将武安侯夫人、苏采苓、苏静好留在身边。

完后,又将留她们在身边的用意,也一并说了。

说完,有些口渴的预备指使宛童给她剥两颗荔枝时,才发现冰碗里摆着的荔枝,正是她最喜欢的挂绿荔枝,不由惊讶道:“昨日顾小郡王说,挂绿荔枝属于贡品,你怎么会有?”

裴京墨平静道:“定国王府在岭南有自己的荔枝园。”

难怪呢。

陈钰点一点头,又将目光落到旁边的桃子上。这桃子,同庆贺宴那日,那位婢女手中拿着的相差无几。她记得文安郡主说过,这桃子似乎是黎国进贡之物。且因黎国今年雨水过多,桃子收成不好,第一批只进贡了一百个。一百个桃子,盛元帝只赏赐给了贤妃娘娘八个。那……

似看出了她的疑惑,裴京墨说道:“黎国虽每年都会向大齐进贡桃子,但并不是所有桃子都是进贡之物。只要肯花银子,自有无数渠道,比宫中更早品尝到黎国的桃子。”

陈钰想一想大舅舅栽种的挂绿荔枝树,对他的话,便未多加怀疑。

桃子是洗好且切好的。

陈钰尝了两块,味道确实脆甜多汁,比大齐自种的桃子,要甘美许多。又尝了两块桃子加吃了两颗荔枝后,陈钰停下来,催问她昨日的决定,是否有需要修正的地方。

“文安郡主和阴平郡主只说对了一半,”裴京墨看出她最后一日解毒,不打算再习字,也没有提醒她,而是顺她话道,“武安侯府的女眷,最好的去处,确实是你那里不错,但却还轮不到韦氏来打你的主意。”

“韦氏本是同太原王氏、淮阳谢氏、荥阳郑氏等一样的一流世家大族,只因早年与琅琊王家合伙开采铁矿,因遇暴雨又遭山洪,致使铁矿坍塌,上千百姓为此失去性命,遭了朝廷重罚方才一蹶不振,跌落为二流门阀。”

“武安侯的案子,是可大可小的。武安侯被贬为庶人,且要发配边关,阖府女眷也全充作官奴,便在有意在往大了判。这么判的目的,不排除有震慑其余禁军的打算在里面,但更多的原因,还是出在你这里。”

听到武安侯的案子跟陈钰有关。

陈离也放下手,朝裴京墨看来。

裴京墨只看了他两眼后,便继续道:“眼看陈家、宣平侯府以及林府,都对你造不成什么威胁。背后之人,只能再另想他法。武安侯府是个不错的选择,武安侯夫人出自韦氏,韦氏又一直憋着气想回一流门阀地位,而韦氏还有位四小姐和陈二公子定了婚约,错综复杂的关系,用来对付你,无疑是个绝佳好主意。”

这也是他为何,要将十余年前林大人意图谋害林四夫人的证据,交给林四夫人,让她拿去对付林大人的原因。

她是聪明伶俐不错。

但要同时应付两头,以她现阶段的能力而言,难免会顾此失彼。

“也就是说,昨日不管韦氏拿不拿得出五百万两银子,武安侯夫人和苏采苓、苏静好,最终都会是我的?”陈钰拧眉问道。

裴京墨点头:“可以这么说。”

陈钰撇嘴:“亏我刚才还夸了何大人呢,原来他跟那些人想要算计我的人是一伙的。”

裴京墨失笑。

虽然,他很想让她这样以为,进而解决掉一个对手,但他却不屑以这么卑鄙的手段。因而,他几乎都没有停顿,便向他解释说:“这件事,你倒真冤枉何大人了。何大人恐怕也是看出了这其中的门道,才利用这件事,将那片地,变向的‘送’给了你。”

“那些背后算计你的人,对你确实很了解。按照以往的经常来说,韦氏那般挑衅于你,你又不差银子,定是要与他们一争到底的,但这世上总有意外发生,就比如,你会放弃与韦氏争抢。”

陈钰解释:“我没有放弃,而是料定五百万两银子,韦氏拿不出来。在叫价的时候,我有观察过。在叫到两百万银两时,韦氏一行人的面色就全都变了。所以我故意将价抬到五百万,就是想着韦氏拿不出银子来,孟大人就会直接将武安侯夫人和苏采苓、苏静好让给我。”

“但令我没想到是,韦氏确实拿不出银子,但孟大人也好像并不乐意让我买下武安侯夫人,我才真正的放弃了。”

裴京墨浅不可察的笑了笑,“孟大人不是不乐意让你买下武安侯夫人。是内阁辅臣魏大人再有几个月就要告老还乡,孟大人有意入阁,只是还差点政绩,便想着从你这里多弄些银子,来填补差的这一点。”

陈钰惊住了,她竟不知,一个简单的案子,背后可以掩盖下如此多的勾心斗角。

“说起来,何大人确实是个为官好苗子。”裴京墨笑说道,“他不仅准确的把握住了武安侯被重判背后的种种原因,也准确的把握住了韦氏、你还有孟大人的心理。当然,也该说金家能富甲天下,运道确实不错。这么多的先天条件,意然让何大人算计得恰到好处,也让金家成功的低廉的价格,拿下了那么大片的土地。”

“所以,倒霉的只有我。”陈钰悻悻的说。

裴京墨低笑出声,“倒霉的怎么会是你?倒霉的是武安侯府才对。为了对付你,整个武安侯府都没了。”

陈钰撇着嘴,“为了对付我,整个武安侯府都没有了,可见算计我的人,决心有多大。”

裴京墨笑容渐渐收敛,“算计你的人,决心很大。但,你不是一个人。”

你还有我。

裴京墨无声的说。

“当然,你会帮我的对吧?”陈钰望着他,说道。

裴京墨点头,“是,我会帮你,只要你有需要。”

陈钰粲然一笑,心里莫名的安定又踏实的说道:“那你继续说。”

“好。”裴京墨轻应一声,正要继续说,陈钰打断他道,“你先喝两口茶润润喉。”

裴京墨勾一勾嘴角,听话的喝两口茶后,接着说道:“不管过程如何,武安侯府的女眷现下全都落在了你的手里。接下来,便是利用她们对付你了。”

“想要利用她们对付你,其实是件很容易的事。只要许诺成功之后,解除她们的贱籍即可。”

“当然,想要重新获自由,肯定是不容易的。因为算计你的人想要的,是利用她们瓦解你父亲手中的兵权或是瓦解金氏。”

“我明白了。”陈钰若有所思道,“算计我的人想要的是瓦解我父亲的兵权和金家的财富,那么,单靠武安侯府的女眷,是不可能的。所以,与武安侯府的女眷有所牵连的人,如韦氏、陈家等,就会全部联起手来对付我,是不是?”

裴京墨点头,“是。”

“可……”陈钰疑惑道,“我不让她们接触我父亲手中的副将和金家的人,不就可以避免他们的算计了吗?”

裴京墨不动声色道:“想一想宋大强。”

陈钰猛的站起来。

身上的穴道,因她突起的愤怒而急剧收缩,以至银针扎着肉,痛得她立刻嗷嗷叫出了声。

木白没好气的点住她的穴道,将她强行按回凳子上后,怒斥道:“你不要命了!”

嘭。

是茶碗搁桌子上的声音。

木白心尖一颤,赶紧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吼你的。”

陈钰没注意到屏风那头的动静,痛意松缓下来,听见他的道歉,连忙回道:“是我不对,你不用跟我道歉。”

木白偷偷往那头瞧一眼,见没有别的动静,才悄悄宽下心来。挨个调整好银针,又仔细的问了陈钰有没有什么不适后,方才退下去了。

紧接着。

宛童上前,为她擦去疼痛带来的冷汗。

秋桑也上前,将茶碗递过去。

温茶入口,顺喉而下,扫去因愤怒而带来的紧绷后,陈钰又平复片刻,方才偏头问裴京墨:“你的意思是,我父亲身边,还有奸细?”

裴京墨怕她又蹦起来,刻意放缓语气道:“有时候,有奸细并不是一件坏事。”

陈钰不明白。

裴京墨给她举例说:“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陈钰还是听不明白。

裴京墨知晓,她是心绪乱了,无法再仔细思考里面的利害关系,便更加温的同她说道:“没有奸细,你父亲便得一直紧绷心神防范着。而有奸细,只要暗中盯着奸细的一举一动,便可推测其背后的目的,进而预先做好防范,或是利用其反制背后主谋。”

这下陈钰听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