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那个孽兄(1/1)

全掌柜轻叹一声,“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百善堂’筹建之初,也同何大人一般,一呼百应。但发展至今,施救的人多了,别用心思的人也就跟着多了。多做一分,便觉吃亏,下回再做,必要少做一分,方才舒坦。这样的人多了,哪怕一直受着金家的恩惠,对金家也是满怀怨怼的。”

“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人,撵出去就是。”陈钰冷漠的说道。

全掌柜再次叹气,“升米恩,斗米仇,哪都有不知足的人。”

真掌柜在旁趁机说:“就如那个阴平郡主。”

宛童和空青几个,忍不住笑出声来。

便是陈钰,也有些忍俊不禁。

全掌柜也跟着笑一笑后,接着说道:“事发初始,四公子正如小小姐所说这般处置。但这些人心肠早就烂透了,被撵走后,不思悔过,反而各处挑唆,闹得百善堂差些分崩。后来,大公子大规模缩减米粮与田地分发,方引得留守的百姓们举起锄头、钉耙去找那些烂肠子破肚子拼命,方才平息。”

“再后来,四公子又制定出同京都坊市这般,分房连坐,方才没再出过乱子。”

陈钰在洪源郡时,对金家的生意,几乎是从未关注过。因而对于‘百善堂’发生的这些事,她也是第一次听说。

由此事联想起前世临死前,那些百姓狰狞可怖的嘴脸,陈钰眼中不由自主的涌出厌恶之色。

真掌柜见状,忙用手肘捅一捅全掌柜,之后,转移话题说道:“前两日听何大人说,武安侯的案子快要审完了。大理寺已经在着手审核武安侯府的女眷,等审核完,便会填充官奴。何大人说,小小姐缺人的话,可从中挑选。”

陈钰摇头,“此事阴平郡主下午也同我说过,我原本是有这个打算的,但想了想后,又作了罢。”

说到这,陈钰将文安郡主同她说的早朝上的事,仔细的同他们说了一遍。

真掌柜、全掌柜听完,俱都愤怒不已。陈钰并未安抚,等他们自行冷静下来后,方接着说道:“皇上既如此偏袒晋王,武安侯府的夫人、小姐以及与之亲近之人,必然早做了安排。剩下的人,知之甚少便罢,就怕他们会在其中做什么手脚。父亲未归,还是万事谨慎些为好。”

真掌柜点头,“小小姐说的是。”

“不过此事也不必往外说,有人问起,稍露些兴趣便可。”陈钰慢声说道,“另外,林府庆贺宴后,坊间恐怕要热议上好一阵子。偶尔听到或是被人问及,不妨怒骂林府一阵,再适当的将所有责任往林府身上引一引。”

真掌柜和全掌柜同时点头。

眼见天色不早,又说了片刻话,两人便相继离去了。

陈钰看一看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又看一看门口方向,母亲和阿离都还没有回来。将昨日林府的事思一思,又将今日文安郡主和阴平郡主说过的话理一理,再等候片刻,依旧他们归来的行迹。陈钰便让宛童和秋桑备笔墨纸砚,预备一边写字一边等候。

稍许。

笔墨纸砚备好。

陈钰翻开书,提笔准备落纸之时,忽的想起杜昌龄同裴京墨讲课方式、言语类似一事来。

停住笔,她抬眼问磨墨的宛童,“师父讲课时,你有没有觉得很熟悉?”

宛童道:“小小姐是说,十三先生讲课时,同裴二公子很像?”

陈钰问:“你也觉得?”

宛童点头,“确有些像。”

陈钰看着书,照着写了十个字后,忽的停顿下来:师父说,他是被人骗来京都的,而骗他之人,是先她拜师的师兄。如此看,裴二公子会不会就是被师父逐出师门的那个孽兄?

在京都。

且能骗过师父。

她所认识的人中,似乎除了裴二公子,再找不出第二人来。

想法一旦冒出头,便怎么止也止不住,且再没有心思写字了。思虑一瞬,陈钰干脆的搁下笔,起身奔向松园。

杜昌龄正在后宅的降温亭中,听着戏曲,喝着小酒,预备一会儿再赏个月。瞧见陈钰过来,他慢悠悠的问道:“字写完了?”

“没有。”陈钰坐到他跟前,夺过他的酒碗,紧盯着他的双眼,诈他道,“我知道孽兄是谁了。”

“那恭喜你。”杜昌龄没有半丝情绪的拎过酒壶,对着壶嘴灌上两口后,跟着曲调,也哼唱起来。

陈钰又夺过他的酒壶,“孽兄是裴二公子对不对?”

杜昌龄不承认也不否认,“说说看,理由是什么?”

“你和裴二公子给我讲课的步骤一模一样。”陈钰肯定的说,“天下绝不可能有这样的巧合。”

杜昌龄看她一眼,依旧不与她争辩,只叫她看不远处正埋头吃着草的大青牛,“牛吃草,羊吃草,马也吃草,是何缘由?”

陈钰:……

杜昌龄哼上一声,无情嘲讽道:“蠢货!”

她是蠢货?陈钰生气的搁下酒壶,撵人道:“不准再唱了,赶紧走,再唱也不给钱了!”

唱曲的正是近来给陈钰磨炼心性的那两人,一听不给钱,两人哪里还肯再唱?麻利的收拾好家伙什,头也不回的跑了。

杜昌龄连唤回来,两人也装作听不见。

谁给钱,谁才是老大。

如此势利的作态,气得杜昌龄指着陈钰,破口大骂道:“你个孽徒!”

陈钰站起身来,双手叉着腰,气势汹汹的威胁道:“你再骂我,酒我也不给你喝了!”

杜昌龄气得吹胡子瞪眼睛道:“你不给我喝酒,我就让你每个字写一百遍!写死你个孽徒!”

陈钰不甘示弱回敬道:“你让我每个字写一百遍,我就不让福伯再给你烤鱼吃了!”

“气煞老夫也!”杜昌龄气得一拍桌子站起身,抓了筷子就要打她。陈钰拎着裙摆,一溜烟就跑了。杜昌龄跺脚骂道,“孽徒,你给站住!”

陈钰回头扮了个鬼脸:“我才不站住呢。”

“你、你给我每个字写十遍!不写十遍,老夫就把你逐出师门!”杜昌龄大骂。

“不要。”陈钰捂着耳朵拒绝。

杜昌龄冷哼两声,气恼的坐回去,拎着酒壶喝闷酒。

陈钰见状,附到空青耳边,让她去请福伯,顺便带两壶好酒过来。

片刻后。

福伯拎着鱼,空青提着酒回来。

福伯拿着鱼,径直去到时常烤鱼的空地,生火搭架子。陈钰则接过酒壶,重新进入降温亭。

杜昌龄哼一声,撇头不理她。

陈钰接过宛童递来的新酒碗,故意慢悠悠的倒着酒。浓郁醇厚的酒香,顺着风飘进杜昌龄的鼻尖。杜昌龄经不住诱惑的用力嗅一嗅,又冷哼着说了句‘看在酒的面上,老夫人就暂时不逐你出师门’的话后,伸手捞去酒碗,满是欢喜的一点一点品尝着。

陈钰晃一晃手中的两壶酒,“师父不用那般小心,我让空青拿了两壶呢。”

“你懂个屁。”杜昌龄骂道,“好酒就要慢慢品尝。”

“好吧,那师父你就慢慢品尝吧。”陈钰将酒壶放到他跟前,仰颈看一眼远处已经开始烤鱼的福伯后,回过头来,又坐到杜昌龄跟前,扯着他的衣袖轻轻摇一摇,“师父,听说昨日下午映月姐姐的祖父过来请你入朝了?”

杜昌龄将酒碗递过来。

陈钰赶忙拿过酒壶,为他添满。

杜昌龄又饮两口后,方道:“是有这么回事。”

“你拒绝了?”陈钰问。

杜昌龄睨着她,“不然呢?”

陈钰粲然拍马屁道:“师父你真厉害!”

杜昌龄哼一声。

陈钰嘿嘿一笑,又给他添一碗酒后,便以回去写字为由,知趣的走了。

再回竹园,金氏已经回来了。

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陆映月。

金氏的面色有些难看。

陈钰问寻的看向陆映月,陆映月指了指自个的耳朵,又指了指自个的嘴巴。陈钰瞬间明了的坐到金氏身边,挽住她的胳膊,问道:“母亲可是听到街上那些闲言碎语后,生气了?”

金氏握住她的手,眼底藏着隐忍的泪光。

陈钰将头靠到她的肩膀上,软声说道:“不过是些不痛不痒的闲话,母亲又何必在意?”

“母亲不是在意,而是他们的话说得……”

“说得太过难听了是不是?”陈钰浅笑两声,歪头看着她道,“三人成虎,又何况是闲言碎语。他们说话难听,我们不听便是了。”

“要是实在不想听,也不是没有办法。”陆映月在旁啃过两块西瓜后说道,“明日使些银子给顾小郡王,让他杀鸡儆猴的抓上几人打上几顿,自然无人再敢乱嚼舌根。”

“不用等明日了。”她话方落,陈离在四个小厮的簇拥中,冷沉着一张小脸,阔步进到内院,“我已经找康叔要过银子,给了顾小郡王。顾小郡王也抓着人,在东门口,将人都打过一遍了。”

陆映月又拿了块西瓜,边吃边问道:“你给了他多少银子?”

陈离进到降温亭,接过宛童递来的酸梅汤喝过两口后,方道:“不多,也就一万两。”

也就一万两?陆映月惊得连西瓜都不吃了,坚声说道:“下次把钱给我,我也能打!保证比顾小郡王打得还狠!”

陈离怀疑的打量她几眼,而后在她捏住鞭子要与他打上几场,以证真伪的提议中,很是识实务的迅速点头应好。

陈钰笑看着怒啃西瓜的陆映月:“昨日在林府,你将林七小姐和郭公子不着片缕的摔在众人面前,林大人和郭大人都在早朝上弹劾你祖父了。你还敢打人,不怕你祖父再被弹劾?”

“怕什么?”陆映月傲然的又抓起一块西瓜,“午时我已去到林府和郭府门前,警告过他们了,再敢弹劾我祖父,以后我见他们一回,打他们一回!”

金氏不知缘故,问陈钰。

陈钰也没多想,便将前因与后果,都一五一十的同她说了。

金氏听完,气恼上,又凭添一抹忧愁。

陈钰瞧见了,但觉她近两日的进步,便没有安慰,而是又问陆映月道:“昨日下午,你祖父到青云楼来请师父入朝为官的,你知不知晓?”

“父亲骂过我了。”陆映月看向她,“骂我不长脑子。还骂我既然都将人扔出来了,为何没有再趁手打上几鞭子。”

陈钰失言。

金氏则讶异到忘了恼与愁的问她道:“你父亲当真如此说?”

陈钰笑着将她父亲的丰功伟业说了。金氏听完,感叹说道:“难怪你喜欢放牛。”

陆映月歪头想一想,没有想明白她喜欢放牛,跟她父亲有什么关系。想不明白,她也不多想。将手里的瓜吃完,擦过手,起身要走时,陈钰留她吃了饭,又给她带回去几个西瓜。

第二日、第三日皆无异。

第四日。

武安侯的案子判了。

同阴平郡主所说那般,武安侯府爵位被削,一众儿郎俱被贬为庶人,发配边关,无诏不得回京都;一应女眷则全充做官奴。

巳时四刻结的案。

陈钰从定国王府出来时,正好赶上官奴外卖。

官奴外卖的地点在大理寺。

文安郡主和阴平郡主已在东市的东门处候着了。待陈钰下来,各自闲话几句,又目送金氏走远后,三人便同时上到陈钰的马车,快速的朝着大理寺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