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不能告诉(1/1)

盛元帝用李灵均掣肘端王,端王不可能不知道。端王知道,心里便不可能没有怨。

这个怨,就是端王妃‘巧遇’她遇难,出手救她的因!

如若此番二十个粮仓被毁的事,李灵均未能治罪,这个怨就会更大。到时候,她若能利用好,那么就能分散盛元帝对父亲的忌惮!甚至,还可以让盛元帝将对付父亲的矛头,暂时性的转向端王!

陈钰偏头,透过屏风看向裴京墨的侧影,眼底光芒涌动。

本是困局,经他提点,瞬间变为利盾。这般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若未中毒,他该是如何的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似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裴京墨也偏头看来。对上她目光一瞬,裴京墨的眉目舒展,似朗朗如日月之入怀般,嗓音清润的问道:“想不明白?”

陈钰摇头,“想明白了。”

裴京墨点一点头,也没问她想明白了什么,便收回了目光。

“昨日郑将军到青云楼来找我了,就是那个郑参。”陈钰脱口说道。

话出口的瞬间,她微微怔住:她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

再次对上裴京墨看过来的目光,陈钰莞尔的弯了弯唇。是她想跟他说,想听他的意见。她不是个能藏事的性子,既想了,便继续说道:“他告诉我说,刘壮山死了。还说杵作验尸结果是,他是自尽的,但他不相信。”

将和郑参的对话以及逍遥赌坊走水的事,大致同他说了一遍后,陈钰又说:“皇上让他跟着锦衣卫查五城兵马司的案子,应当是对他极其信任的。能得皇上信任,他也应当是个有本事的人。而能在他的盯梢下,还放火烧了逍遥赌坊,凶手的实力便可见一斑了。”

“原本我怀疑凶手是晋王的人,但经你刚才的提点,我感觉刘壮山应当是被……”因着陈离在的缘故,陈钰说到凶手的名字时,刻意的停顿下来,待沉默一瞬后,才直接省略过去,接着往下说道,“也不知逍遥赌坊的东家怎么样了,这般无妄之灾,都因我而起。想要找寻一二,做一做弥补,又怕他本来好好的,因我的缘故,再被牵连进来。”

“逍遥赌坊的东家很好,”裴京墨平静的说,“你不用担心。”

陈钰惊讶,“你认识逍遥赌坊的东家?”

逍遥赌坊的东家,就是他,自然是认识的。烧掉逍遥赌坊的火,也是他让顾朝放的。至于原因,一是为了将李灵均推入更深的绝境,以便盛元帝出手,进一步引发端王的不满,让他和李灵均的争斗变得更明面化;二是等他们全都出手,他才好布下一场局。

这些,现在还都不能告诉她。

裴京墨捏着手中的棋子,在几个可落子的地方,各自斟酌片刻后,落子的同时,说道:“算是吧。”

陈钰见他不愿意提及对方名讳,也乖觉的不问,只道:“逍遥赌坊的损失多少,你让他算一算,算好之后,我赔给他。”

“不用了。”裴京墨拒绝,“他不缺银子。”

陈钰若有所思的‘哦’一声。

裴京墨听出她话中的质疑,落下最后一子,以白子的胜利结束棋局后,缓声岔开话题道:“万年县衙上下包庇案、十二亲卫私下调值案以及五城兵马司走水和刘壮山死亡案,每一案都极是复杂。稍有不甚,就会被牵连其中。这种时候,就要独善其身,不宜与任何人有来往。”

“特别是五城兵马司的案子,半点也不能沾染。”

陈钰听他说得严重,便沉下心来,仔细想了想。待想明白,这场案子,她可以利用别人转移盛元帝对父亲的矛头,别人也能利用她,解决这场危机。甚至利用她,将原本就对准父亲的矛头,磨得更锋利一些后,便郑重的点头道:“你放心,我不会插手的。”

裴京墨‘嗯’一声,没有再多说了。

陈离是个好奇心极重的人,听他们两人说着他听不懂的话,难免就分了一半的精力过来,仔细的听着。好不容易等他们说完后,他迫不及待的便问道:“裴大哥,逍遥赌坊的东家是谁,比我外祖父还富有吗?”

裴京墨掀眼看向他,“书看完了?”

陈离瞬间埋头,不敢再问了。

四角屏风,是以薄纱绣制,左右两方,朦胧可见。陈钰透过绣竹的屏风瞧过去,瞧着陈离只有在面对大哥和二哥时,才会有的惧怕模样,嘴角一弯,便移回目光看向裴京墨道:“我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让……”

“好。”

裴京墨的回答,干脆而利落。

陈钰眨眨眼,“我都还没有说完。”

裴京墨勾一勾嘴角:“那你说。”

陈钰便道:“能不能让阿离拜你为师?”

“拜师就不必了。”裴京墨扫一眼惊恐的陈离,眼底弥漫上来层层笑意。不枉他做这一场严师的戏,以后终于不用再扯着毒未解全的幌子,将她栅在身边了。以拳低唇,压了压笑痕后,裴京墨才接着道,“跟我学习,便可。”

“好。”陈钰立即应好。

她的目的,就是让陈离跟着他学习,拜不拜师,并不重要。见他答应下来,她在欢喜的应好后,便迅速转眸看向陈离,警告说:“以后跟着裴公子,要好好的学习,知道吗?”

不知道!陈离想要反抗,但抬眼对上裴京墨幽凉的双眼,他赶紧低下双眸,不情不愿的应了声‘哦’。

“那你好好看书吧,我不打扰你了。”陈钰听他有气无力的回答,抿嘴一笑后,便不说话了。端过茶碗,浅饮两口,便靠着椅子,闭眼小憩起来。

直到花楹和月见回来,她又才重新睁开了眼。

“那花匠姓时,住在升道坊,是不是从洪源郡跟过来的,王管事也不知道。”花楹细声禀报说,“福伯已经跟着王管事,往升道坊去找了。若当真是从洪源郡跟过来的,便正好可接到春江府去了。”

陈钰点一点头。

左间,月见也在跟裴京墨说这事。

裴京墨听后,‘嗯’一声便过了,并未放在心上。月见也不觉这事多大,便也没有多说的站到一旁,伺候着了。

慢条斯理的,在又一局棋结束后,裴京墨捏了捏眉心。月见便立即上前,收好棋子、棋盘,又生起炭炉,开始浇水沏茶。

水刚烧开,正要沏茶时,陈离拿着书过来,向裴京墨请教。

裴京墨让月见退下,之后,他拎过水壶,一边沏茶,一边示意陈离:“念。”

陈离拿着书,一板一眼读道:“礼,不妄说人,不辞费。礼,不逾节,不侵侮,不好狎。修身,践言,谓之善行。行修,言道,礼之质也。”

裴京墨沏好茶,先倒上一杯递向他,示意他端去给陈钰。待他回来,他又倒一杯递给他。又待他喝过两品,方问:“何处不解?”

陈离放下茶碗,重新拿着书道:“这句话的意思,我明白。但是,我表示质疑。”

裴京墨捏着茶碗,轻吹一口,边品边道:“有何质疑?”

陈离拿着书歪身过去,指着书上的字,说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依照礼而言,不要随便取悦别人,也不要说没用的话。依照礼而行,不僭越节度,不侵犯怠慢,不因喜欢而亲近,这样会显得不够庄重。提高自身修养,履行诺言,这就是所谓的良好品行。品行得到完善,并且言谈符合常理,这就是礼的本质。对吧?”

裴京墨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陈离便道:“这上面的话,陈大人一条也没有做到,他哪里来那么大脸,竟敢用这个来对付我们?”

裴京墨搁下茶碗,拿过他手中的书,合上后,又放到他面前,“我第一次教导你这本书时,曾说过什么话,可还记得?”

“一字不落,肯定是记不住的。但大致的内容,还记得些。”陈离脑瓜子很是活泛的点一点后,便说道,“当时裴大哥说,我只要学好这本书,便能在陈家来找我们麻烦时,用他们的矛对付他们的盾。但是现在陈大人已经迁削到工部去任职了,我再学这个去对付他,没什么用了吧?”

“为何没用?”裴京墨反问一句后,面色极是严肃的说道,“他被迁削去工部,不等于他会一直在工部。他在洼地时,你不努力上进,待他他日起势,你确定你依旧是他的对手?”

陈离到底年纪尚小,事不发生在跟前,再多的道理,他也听不进耳。

裴京墨显然早就料到了这一点,在他不以为然之际,话锋突然一转,道:“对待敌人,最好的手段就是连根拔起,再斩草除根。否则,你谈何保护你的母亲和姐姐?”

连根拔起、斩草除根,这样凶狠的词语,果然成功的激起了陈离的‘血性’,加之刻在骨髓里保护母亲和姐姐的执念,使他立马重新拿起书,面色坚定,目光晶亮道:“你说得对,我要去继续看书了!”

他要变强,他要保护母亲和姐姐,他要将所有坏人连根拔起、斩草除根!

裴京墨看着他似打了鸡血一样激动的背影,轻不可闻的笑出了声。只是想到他前世的下场,他的笑容又攸然敛住。

……

还差两盏茶,便到取针之时,顾胜回来了。看他慵懒模样,似寻了闲适处,睡了一觉才回来的。

他回来刚喝不到半碗茶,裴京墨便倒扣着手,轻敲了两下桌面。一边看书的陈离,立即拿着《礼记》,气势如虹的坐了过来。

顾胜惊诧的瞧他两眼:他打个瞌睡的间隙,这小子偷吃人参果了?

陈离却没空理会他,将书恭谨的递给裴京墨,无须他问,他便声若洪钟,大声背诵起来。背完原文,又背释义。《曲礼》上、下两篇,不足一盏茶,便全部背完。背得流利又顺畅,不带丝毫的犹豫和磕绊。

陈钰惊讶。

顾胜更惊讶。

搁下茶碗,将他拉到跟前,上手捏捏他的脸,又捏捏他的手,最后更是逼问道:“说,受什么刺激了?”

陈离退开两步,避开他的魔爪后,当先看向裴京墨。得他一句‘很好’后,不由嘿嘿笑着,快速跑到右间,向陈钰道:“姐,我一字不落,全背下来了!”

“我听到了,你好厉害!”陈钰毫不吝啬的夸赞道,“才不到一个时辰,你便全记住了,还一个错处也没有。要让大哥、二哥和三哥知道,五哥必定又要遭殃了。”

陈离眸色又明了两分。

陈钰瞧着他恨不能立刻飞回洪源郡去炫耀的模样,目光微一流转后,作诚恳状道:“阿离你一定要好好学,学会学好了,将来师父也教导我《礼记》时,我有不懂的,你便可以教我了。”

“好!”陈离攀快的答应下来,并在给她添好茶后,又转回去拿着书,继续看了起来。

担着教导姐姐的任务,他的责任心一下子被激发了出来。

陈钰嘴角含笑,眉目弯弯。

花楹几个在旁,也都跟着面色含笑。

左间的顾胜,耳听了陈钰的话后,再瞧陈离专注看书的模样,也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