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但长远呢(1/1)

陈离才刚坐下,求教的话都还没有想好怎么说,裴京墨就将边上搁着的《礼记》拿过来,翻到早前教导过他的页面,随声问道:“经解一篇,所讲内容为何?”

陈离懵懂的眨眨眼:经解,什么经解?

裴京墨看向他。

他的眼神明明很平静,也很温和。但陈离就是感受到了只有在大哥死亡般的注视下,才有的威压。战术性的后挪一步后,陈离咽着口水,小声解释道:“裴大哥,陈大人已经被迁削去工部了,据说还是工部的屯田清史司。”

裴京墨不解的问:“所以呢?”

陈离理不直气也不壮的说:“所以应该不用学了吧?”

裴京墨静静看他片刻,看得他又往后挪了两下,似乎想要跑路时,才开口道:“陈大人被迁削去工部屯田清史司,跟你学礼记有什么关系?”

“就……就他应该不会再拿礼记来对付我们了吧?”陈离不确定的说。

裴京墨好整以暇的问:“礼记是谁写的?”

陈离小心的答:“陈大人写的。”

裴京墨再问:“他被迁削去工部,礼记也跟着作废了?”

陈离:“……没、没有。”

裴京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所以?”

陈离默默的将《礼记》拿过来,又默默的记了两遍经解篇后,又默默的合上书,然后背诵道:“孔子曰:“入其国,其教可知也。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诗》教也;疏通……”

好不容易磕磕绊绊的背完,气都没有来得及缓上一口,便听裴京墨又道:“何解?”

陈离:“……”

“不知道?”裴京墨又看过来,依旧是很平静温和的目光。陈离不敢直视,乖觉的低下脑袋,说:“我忘记了。”

裴京墨也不苛责他。将书翻到经解篇后,放到他跟前,而后逐字逐句,慢声的又给他讲解了一遍。讲完后,问道:“知道了?”

陈离指着几个字句,诚恳的又请教了一遍。待裴京墨讲完,他稍稍思索片刻,点头道:“知道了。”

裴京墨便道:“何解?”

陈离稍稍梳理一遍,便道:“孔子说:进入一个国家,对这个国家的教化情况就可以知晓了。如果那个国家的人民温和柔顺、性情敦厚,那就是受了《诗》的教化;如果那里的人民开明通达……”

依旧是磕磕绊绊,便好歹是讲出来了。

裴京墨递给他一碗茶。

陈离不敢推辞,双手接过来,小口小口的喝了半碗后,便搁到一边,而后恭敬的将《礼记》递还回去。

裴京墨没有接,只吩咐道:“把之前教导过你的内容,都复习一遍。一会儿我来抽查你。”

陈离心内哀嚎,面上却丝毫不敢反抗的乖乖应好。

右间。

陈钰看着屏风上,坐姿挺拔的陈离,眉梢微微一扬,心中忽的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让阿离跟着裴京墨识文断字!

想法刚冒头,便听左间的裴京墨说:“读书有三到,谓心到、眼到、口到。心不在此,则眼不看仔细,心眼既不专一,却只漫浪诵读,决不能记,记亦不能久也。三到之中,又以心到最急。心既到矣,眼口岂不到乎?我每日教你《礼记》,从文到译,字字句句,自问算得上耐心细致。而你,不过隔着两三日,便不知其义,为何?”

“四字可言:心不在此。”

陈离想要反驳,但看着手中的书,模糊的记得,他是讲过,但讲的是什么,就是想不起来。因而,反驳的话全都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今日先看第一篇和第二篇,好好看,好好记,有不懂的可以问我。不问,我便当你是懂了。一会儿我抽查时,倘若回答不上来,午膳不能吃外,还要每篇抄写十篇。抄完后,再继续看,继续记,如此反复,直到你会为止。”

裴京墨的嗓音温和如三月春风,但说出的话,于陈离而言,却与寒冷腊月,兜头泼冷水相差无几。习惯性的,他反抗说:“今日先记一篇,明日……”

裴京墨打断他:“今日事今日毕。”

“今日我……”

裴京墨看向他,眼中的厉色,吓得陈离迅速拿着书,去到旁边的小几前,再不敢有二心的认真看起书来。

裴京墨收敛厉色,又从容的瞧了眼棋盘。

仅这一眼,顾胜也瞬间坐直了身子。

“五城兵马司走水案,皇上交给谁查了?”落过两子后,裴京墨淡声问道。

顾胜认真而仔细的落下手中的棋子,又瞧一眼旁边认真读书的陈离,正色道:“锦衣卫主查,府军前卫指挥佥事郑参协助。”

“又是锦衣卫。”裴京墨轻嗤一声,语气颇是不屑。

顾胜看他一眼,又朝屏风方向看一眼,慢悠悠道:“十二卫乃是直属皇上的亲卫队,如今却出了守坊禁军私下调班之事,皇上信不过旁人,交于行事狠辣果决的锦衣卫查处,乃理所当然。五城兵马司走水,管辖的二十粮仓差不多尽毁,如此大的损失,无异于是在挑衅天子威严,交给锦衣卫来查,也属理所当然。”

“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即便锦衣卫出手,恐怕也难查出什么名堂来。”

陈钰还在思考,如何让阿离拜裴京墨为师的事,听到他此言,瞬间抽离出来,好奇的问道:“传言不是说,没有锦衣卫查不出的案子吗?”

“是没有锦衣卫查不出的案子,”顾胜语调松快,却难掩嘲讽的说道,“锦衣卫查案,无所不用其极,就是铁齿铜牙,也硬不过诏狱的极刑,自然是案无不破。但五城兵马司的走水案和十二亲卫案,跟别的案子不同。想要查出结果,牵连的人数太多太广,皇上……”

顾胜又朝屏风看了一眼,晦涩道:“皇上是不会让锦衣卫下狠手的。”

陈钰思及裴京墨曾对她的提点,认真问道:“那有没有什么法子,逼得皇上不得不下狠手的?”

顾胜下棋的动作一顿,掀眼看一眼面无异色的裴京墨后,答道:“有。”

陈钰双眼明亮的透过屏风看向他,“什么办法?”

顾胜勾一勾唇:“确凿的证据。”

说了等于没有说。

陈钰瞬间便收回了目光,继续思考起了如何让阿离拜裴京墨为师的事。

顾胜察觉到她的动作,又瞧一眼裴京墨后,勾唇道:“事实上,我还说错了。就算你有确凿的证据,皇上也不一定会下狠手。除非……”

陈钰再次偏头看向他,“除非什么?”

除非证据指向的,不是皇上要暂时保留的人和她要对付的人。顾胜刚要答,裴京墨警告的看他一眼。顾胜心尖一颤,扔下棋子,起身走了,“屋里太闷,我出去透透气。”

陈钰看着他的背影,小声道:“是我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了吗?”

“五城兵马司管辖的粮仓,不仅仅是供应军需,还是协助东、西市常平仓平衡粮价的粮库。”裴京墨将顾胜扔下的棋子,捡起来放回棋盒中。之后,他重新拿起棋子,又开始独自下起了棋。边下边说道,“是以,那二十个粮仓的守卫,比护卫各坊市的禁军还要森严。所以,仅凭一个‘物证’,是不会给晋王定罪的。”

陈钰似懂非懂。

裴京墨不动声色的勾一勾嘴角,慢声提醒:“大齐重文轻武以久。”

陈钰脑中瞬间便似有灵光乍现:大齐重文轻武,这个武,除了父亲之外,还有盛元帝自己的十二亲卫和五城兵马司!盛元帝既想夺父亲的兵权,又怎么可能会放过五城兵马司!

而五城兵马司,在端王的舅舅手中!

五城兵马司的粮仓走水,虽有‘物证’,可若以此问罪李灵均,那就是端王独大了!

是以,无论证据怎么确凿,没有找到另一个能掣肘端王的人之前,盛元帝都不可能会治罪李灵均。

甚至,因着端王妃‘救’过她的原因,盛元帝极有可能还会暗中帮助李灵均。

陈钰脸色有些不好看。

“可以放长远一些想想。”裴京墨算计着她想明白后,再次提醒,“五城兵马司的走水,短期看,是阻了你对付敌人的路不错,但长远呢?”

长远?

陈钰顺他给的思路低眸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