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欺她无知(1/1)

万年县县衙早得了信儿,马车还没停稳,大门便齐开,县丞、典史、衙役们全都迎了出来。

以县丞、典史打头,站成两列,恭敬的候迎着端王妃。

陈钰扶着空青的手,也快步的下了马车后,候在端王妃的马车旁。

端王妃的马车门打开。

先出来的是两个青衣小婢。

青衣小婢跳下马车后,便麻利的搬出杌凳摆到车前。

而后如月出来,踩着杌凳下车,恭候一旁。

之后,如云扶着端王妃出来。

下杌凳时,如月替换如云,扶住端王妃的手。

待端王妃平稳下了马车后,剩下的两个青衣小婢才走出来。

等她们下来在端王妃身后站定。

陈钰便同县衙里的众人一起,揖手向端王妃见礼。

端王妃扫一眼亮如白昼的县衙,又扫一眼众人,最后才自持的道了句“不必多礼’。

而后,又将目光落到陈钰身上。

先前离得远,看得不甚清楚。如今就隔着几步路,瞧了眼陈钰的容貌后,端王妃的目光便不自觉的落到了她染血的裙摆上。

黑夜遇袭、锦衣染血。

遇袭之地,就在县衙所在的坊门外。

以此旧貌面见县衙长官,无需多言,便已是最好的‘问候’。

端王妃目露赞赏的朝她招一招手,待她走近后,才道:“走吧。”

“王妃这边请,”县丞也看见了陈钰裙摆血污,目光微一沉凝后,便飞快的迎上前来,躬身谄媚道,“听闻王妃过来,我们大人已经备好茶果,恭候多时了。”

端王妃歉然道:“深夜惊扰,何大人莫怪才好。”

县丞忙回道:“县衙是百姓安身立命之地,我们大人又最是体恤民情不过。王妃这句惊扰,若是叫我们大人听了去,怕是又要自省多日方休了。”

端王妃弯弯唇,“何大人德慧双全,令名在外,还能因人一句无心之言而自省,可见深受拥戴,绝非虚名。”

“王妃谬赞了,我们大人所做,皆是分内之事。只不过……”县丞轻叹,“大人凡事都要追根究底、事必躬亲,以至日日都忙得脚不沾地。就打今日说,大人天不亮就起身同徐捕头去了进昌坊一片,抓捕近来在那片流窜作案的盗贼,也就半个时辰前,才刚刚回到衙内。”

“回来都还没有歇上气,就听闻胜业坊守坊禁军送来了个行贿惯犯,便又立即去了大牢,过问起此事来了。”

端王妃余光瞧陈钰一眼,“行贿惯犯,说的可是锦绣庄的康掌柜?”

县丞摇头,“衙门中问审、定罪,大人都要亲自经手。因而,这惯犯被送来后,就被关在狱牢。姓甚名谁,下官都未曾过问。不过若真是锦绣庄的康掌柜,那许是一桩误会了。”

端王妃明了他要为县衙开脱,鉴于知县何冲的令名,也乐得配合道:“为何?”

县丞感激的揖一揖手,才道:“京都虽是天子脚下,却依旧盘桓着不下万数或流离失所、或孤苦无依的小老百姓。往年,一直都是我们大人四处奔走,为他们修屋避身、筹粮送衣。自打锦绣庄在东市立户后,这些小老百姓的吃穿住宿,便都被接手了过去。”

“这般心系百姓的商贾,放下天下,也屈指可数。所以下官相信,即便那康掌柜真行贿,也是形势所逼之过。”

这些话放在往常,陈钰听后,必然会骄傲。然而此刻,她只觉得嘲弄。

康叔的入犾、宣阳坊外的阻拦以及袭杀,就想凭这几句话给抹去了?

她偏不!

“大人此言差矣,”陈钰脆声反驳道,“大人怎知,锦绣庄做这些,不是为了掩盖行贿罪行?”

县丞满面怒色的回头看来,看到陈钰,他佯装一楞后,才欢喜赔罪道:“原来是陈小姐,下官眼拙,竟现下才认出来,还请陈小姐恕罪呀。”

陈钰懒得与他周旋,还完礼,便直言道:“大人眼拙认不出我没有关系,只要审案的时候,不眼拙的颠倒是非黑白,便可以了。”

“这点陈小姐大可放心,”县丞不气反笑道,“由我们县衙经审过的案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还从来没有出过一桩错案、冤案呢。”

陈钰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下,她便停下脚步,质问道:“你们县衙有没有出过错案、冤案我不清楚,但……按大齐律例规定,凡朝官不得私进赌坊。为何你们衙门的宋典薄,却可自由出入?”

县丞先是吃了一惊,继而又慎重道:“陈小姐可知,诬蔑朝廷命官,重则要诛九族,轻则也要仗百棍?”

陈钰讥讽的扬一扬嘴角,“宋典薄出入赌场,从无伪装。是不是诬蔑,大人查一查不就知道了?”

“此事事关重大,下官要立即禀报大人!”县丞严肃道,“还请王妃稍候片刻。”

端王妃点一点头,“正事要紧,你且去吧。”

县丞深吸一口气后,快步去往后堂。

陈钰看着他匆忙的背影,不等端王妃相问,便主动的将下午在赌坊遇到宋常存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甚至连宋常存是宋大强父亲的事,也一并说了。

回京都途中中毒加之今夜的袭杀,足够让人想象。

端王妃当真目的与她一样,自会偏帮于她。

“如此,就得好好查一查这个宋典薄了。”端王妃看出陈钰的打算后,如是说道。

“不仅要好好查一查宋典薄,这个县衙也得好好查一查才行。”耳听着渐近的脚步声,陈钰继续道,“两年前,就有人往县衙铜匦中投过举报信,检举宋典薄行赌的行为。但结果县衙没有处置宋典薄,那投检举信的人,却遭到了宋典薄长达半年的毒打,最后还是逃往了别的郡县,才捡得一命。”

“不知陈小姐是从何处听来的此事?”知县何冲穿过堂门,快步走到堂坝,揖手向端王妃一礼后,严肃的看着陈钰。

陈钰也看着他,眼底飞快的划过两抹惊讶。

万年县的知县,竟如此年轻俊秀?

看模样,也就二十刚出头吧?

端王妃瞧她模样,忍着笑说:“何知县七岁童生,八岁秀才,十一岁解元,十二岁会元,十三岁前一月,夺状元。是大齐开国以来,唯一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

真厉害!

就是可惜,这么厉害,却投靠了李灵均。

陈钰收回惊讶,嘲弄道:“检举信是投在万年县县衙外的铜匦中的,为何没有处置宋典薄,还让他逍遥在外,肆意践踏人命,该问的难道不是大人自己吗?”

何冲瞧着她眼底的可惜,微不可察的扬一扬眉梢后,揖手客气道:“此事真相如何,本官自会查明。但在查明之前,还请陈小姐配合调查!”

“宋典薄的事,既已过去两年,也不急于这一时。”陈钰仰头迎视上他的双眼,“大人不若先说说,我康叔的事,查得如何了?”

何冲摇头:“康掌柜确有行贿之行,但是不是被诱骗或是惯犯,还待细查。”

陈钰嗤笑,“先前你身后那位大人还说,我康叔自打来了京都,便接替你负责起过万无家可归的老百姓吃穿用度,是放眼天下,也屈指可数的大善人。便真有行贿之行,那也是形势所逼。而你却说,还待细查。这般上下言行不一致,当真未曾出过冤案、错案吗?”

县丞上前两步,急于辩解。

何冲伸手拦住他,目色严肃的向陈钰道:“功是功,过是过,并不是所有事,都能功过相抵!例如康掌柜,施善是德,但他若以为抱德便可做触犯大齐律法之事,显然是极其荒谬的想法。”

“大人法理精通,”陈钰笑看着她,“却为何驭下出了宋典薄?”

“此事若属实,我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何冲坦然道,“待辨明真伪,我自会上书奏禀皇上认罪,并请皇上遣臣前来清肃县衙!”

“大人……”

县丞脸色一变,开口要劝,却再次被何冲拦住。

何冲看着陈钰,笑问:“现下陈小姐可否告知本官,是从何处听来宋典薄遭人检举,却未受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