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6.乘兴而来,意兴阑珊(1/1)

其实这也就是杜如晦。

你要换个信佛的人,或者心有虔诚之人和李老道这么聊天,一听他不管是对佛陀也好还是三清也罢,说的那些不是人的话……指不定一拳就招呼上来了。

对神佛仙人大不敬,亏你还是个道士呢。

但杜如晦却懂,懂道长说的意思。

并且深以为然。

因为确确实实是这样……城南韦杜、去天尺五。

这话是什么意思?浅白一点说,就是韦杜两家,距离天空,&bsp&bsp只有一尺半的距离。。

能被人如此说,可见韦杜两家的能耐。

也确实,如果纵观历史,这两家出了不知道多少宰相。单不以朝代划分的话韦弘敏、韦承庆、韦巨源、韦安石、韦温、韦见素、韦处厚、杜如晦、杜淹、杜佑、杜元颖、杜审权、杜正伦……这些人最后可都到了那位极人臣的位置上面。

而韦杜两家最出名的是什么?

其一、刚正清廉。

其二,德学并举。

其三,敢担大任。

最关键的是,&bsp&bsp这两家还是世代姻亲。

通家之好。

两个价值观世界观乃至门风都一样的家族,强强联合,韦杜两家盛名之下的底蕴可想而知。

在这股家风下成长起来的孩子,读书明理对他们而言,就如同吃饭饮水一般。平日里观察也好,效仿也罢,面对那些德行兼备的长辈,他们会快速完成人生中的积累,进而生出自己对这個世界的看法。

而对于杜如晦来讲,这个从小便愿以律法而正天下的书生,在看了无数县志、走了许多人家,秉持着读万卷书亦要行万里路的个人信条,&bsp&bsp从一片祥和的文帝大治,到现如今……才几年的光景,就已经天下大乱的社稷飘摇……他自然有着自己的一套看法。

只是……有了看法,但真正要想明白,&bsp&bsp还需要时间。

可此时此刻,李臻的话却让他心中有了一种……很玄妙的明悟。

一时间想不透,&bsp&bsp但又觉得……有了方向。

思前想后的,一时间竟然失神了。

而捧哏的不说话,&bsp&bsp这撂到地上的话头李老道也不打算捡。

只是远远的看着那悬空的僧人再讲着那些大道理。

可听来听去,发现对方也只是张口佛陀说,闭口佛陀言。

虽是虔诚玄妙,可终究少了一份人气。

眼神里闪过了一抹失望,同时微微摇头,叹息了一声

“唉。”

倒不是说他瞧不上玄奘。

而是……怎么说呢。

就说李臻他自己吧。

作为一个说书先生,《隋唐》肯定是所有说书先生绕不开,也必须要会的一个故事。

但他说的不好。

这个不好不是说李臻不会,或者是说时候嘴里拌蒜,不通顺。

并不是。

而是……他少了一份代入感。

他的《隋唐》,是跟师父学的。

而师父的《隋唐》,是跟师爷学的。

一代又一代的传承,几乎没什么改动。

讲来讲去,无非就是秦琼锏打三洲六府,李元霸双手撕人……外行或许觉得好听,可对李臻而言,他就是在背课文。

前人一代一代完成的《隋唐演义》,几乎把所有能拓展的方向和故事都给说完了。以至于现如今的后人们就算想多加点东西……内行的老先生们也不会认可。

至于观众里的外行也会觉得不如电视剧来的好看。

所以,在自己挑生意后,李臻基本就不说《隋唐》了。

因为觉得没意思。

自己嘴里说的,和小时候趴收音机前听的故事一模一样。

几百块一张票,人家听你来这复读机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能把评书这个行当重新带火的原因。

李臻不想当复读机,所以他就要逼着自己搞出来新东西。

评书版的《天龙八部》也好,“遗作”《四大名捕》也罢。这些现代文学,对于新一代的观众和老一代的观众而言,都是一块未开发的处女地。

他抓住了商机,也肯卖力气,加上祖师爷赏饭,所以成功了。

就算是死,他也不遗憾。

因为他替评书门里的师兄弟徒子徒孙们重新找到了一个新菜,让大家能继续吃这碗饭,而不是混吃等死。

但是。

如果说曾经的“隋唐”只是一个照本宣科的故事……那么眼下的隋朝就是一场梦,李老道某一天大梦初醒后,那么无关真实虚假,他觉得自己再说起《隋唐》时,一定会有一个不一样的版本。而这个版本,一定会被世人所铭记。

铭记的,是那个名为“李臻”的道士或许不算波澜壮阔,但至少问心无愧的人生。

而也正是因为他“见证”了李臻这个道士的所作所为,也见到了秦琼、杜如晦、杨广、宇文化及……甚至没在《隋唐》里出现过的李侍郎、玄素宁、飞马城这些人……

这些人,就是一条被他走过的路。

当来到了路途终点,和观众说书时,同样是在总结以天下苍生中,一个打且末出来的小道士的视角,在千篇一律的三洲六府铜锤破天的剧情下,给大伙讲一个很新鲜又很真实的故事。

因为经历过。

因为见证过。

所以,坐在桌前的先生,说的生动,说的真实。无论书里什么内容。失忆、悔恨、喜悦、愤怒……种种情绪,作为说书先生,他都可以完完整整的带给坐在现场乃至收音机或者耳机前的诸位们。

这,是名为李臻的道人走过的路。

无真有假,无多有少。

风风雨雨,刀光剑影。

谷峻<spa>  荒唐一生,谈笑一场。

喜欢听就追,不喜欢听您改挑别的节目。

怎么都行。

说书先生讲述的只是一个道人在这隋末乱世的一生。

他亲眼见证过的一生。

如此,便可以了。

可眼前的玄奘呢?

李臻觉得他差就差在了这。

他讲的,是佛陀讲的。

不是自己讲的。

他的道理,是佛陀的道理。

不是自己的道理。

虽然明知道自己在吹毛求疵……岁数不大便已经佛法高深的御弟哥哥能做到河水生香,为苍生祈福,已经很棒了。

可是……

那毕竟是唐三藏呀。

毕竟……是“师父”呀。

哪怕明知道他还在成长,可李臻还是有种期待没得到满足的失落感。

叹息之后,乘兴而来的他意兴阑珊。

恰巧这会儿……一阵微风吹来。

那群白日烧荒闲出屁的有钱人面前聚成火堆的香料,被这风搅合的是乌烟瘴气的。

李老道扭头看着若有所思的杜如晦,想了想,来了句

“老杜啊。”

“……”

虽然被叫做“老杜”,可听着这称呼从道长嘴里出来,怎么都比那声“克明”舒坦的杜如晦点点头

“道长。”

“咱们走吧?”

“……走?”

杜如晦一愣。

这来了还不到盏茶的时间。

说白了,刚到,就要走?

李臻却应了一声

“走呗,待着也没意思了。”

“……不听了?”

“不听了。听来听去,我不如找几本佛经看呢……呸!福生无量天尊,罪过罪过,弟子知错了。”

胡乱的摆摆手,示意被他砍了脑袋的三清别怪罪他动了邪念,道人摇头晃脑

“走了。去买些吃食,晚上咱俩好好喝一杯。”

“……”

下意识的看了那和尚一眼,又看了看道长。

杜如晦点点头

“也好,我也觉得这位玄奘法师的经里有种求不得的解脱。不听,便不听罢。话说道长……”

俩人直接沿着岸边的土坡就往集市的方向走。

一边走,杜如晦还一边来了句

“上次在弘农,道长记不记得说过一种鸡子。好像叫什么……叫花鸡?那东西听着倒稀罕……”

“那个啊……那个容易翻车啊!”

“……翻车?”

“就是……做不好……火候温度什么的要求很讲究的。咱们吃白斩,怎么样?”

“白斩鸡又是个什么鸡?”

“嫩嫩的鸡。”

“……多嫩?雏鸡?”

“老杜啊……”

“啊?”

“你这样犯法的。”

“???”

闲聊之中,道人和书生一步一步的离开了河边。

而悬天而坐的僧人不知何时,也重新闭合了眼睛。

经文声依旧平和。

只是……不知是否是错觉。

他的语气,稍微比平常快了一些。

但察觉之人甚少。

因为此时绝大部分聆听经文的善男女,此刻都是双手合十闭目祈祷。

听不懂没关系。

只需要知道大师在替自己死去的亲人超度,便可以了。

他们的心愿……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