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章 大结局前传2(1/1)

东境三城——东齐城、柯泽城、南塬城,都是百邑城的重要屏障。百邑城的兴荣成功带动了周边经济发展。

现在的百邑城已然成为天倾著名的‘商贸地带’和‘避暑胜地’。

天倾从先祖时期的‘重农抑商’政策被赵毅风率先打破,百邑城成为了天倾历史上‘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士农工商,平等相待,商人有利可图,纷纷齐聚百邑城,感念赵毅风功德。

赵毅风成功收服了百邑城的民心。江玉树鼓励分期借贷的法子得人拥护。

两人在百邑城时声威无两。如今,东境重振还是要靠赵毅风!

就算赵毅风掌控东西两境,拥兵数万,可还是抵不过四国两次联合和讨伐南燕玄真时九死一生的事实。

这让赵毅风更加明白:男人不光要有权,还要有势,有了这些才有傲世天下,睥睨众生的资本。

涅槃重生,必当雄傲然天地间!

而此时,赵毅风正盯着一方布帛沉思。

莫云,西门日天,贺千丈,胆寒衣,赵毅风,江玉树……在东齐大战后还活着的人,现在齐聚一帐。

众将环看周边的人,面色凝重,张大坑,东方不羽已经阵亡。剩下这些袍泽还能在一切,众将心里不由的生出一股孤独感。

可这份孤独感还没停留多久,就已经被赵毅风沉重的面色打破。

帐中案几的一方布帛上赫然写着一道消息,每个字都出乎众人意料。赵毅风手里正拿着三军统帅的帅印,犹豫着要不要盖下去。

赵毅风面色凝重,显而易见的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不好做’应有的压力。

“各位,‘破世’、‘傲世’、‘媚音’、‘魔香’“凤飞”五场大战,东境将士死伤无数,本王甚为痛心。

东境三城‘冗兵’,‘冗官’,‘冗费’弊端频出,以致作战不利。《用官选官新制》大家已经看过,如果本王要在东齐推行此制,重新选官换官,吸纳人才,不知各位有何见解?”

《用官选官新制》是赵毅风曾经被户部,礼部联合参了两本,失之交臂六部后,反思总结而来。是将选官用官的公平从上层贵族扩展到下层平民,让寒门子弟也可以有官做。

在贵族世袭,祖上荫蒽贵族当政的天倾,《用官选官新制》的出现无疑是众多寒门子弟的春天,当然也是靠世袭荫蒽得到官职的贵族的噩梦。

《用官选官新制》讲的是:革除门阀贵族世袭,祖上荫蒽制度,打破门阀氏族连成一脉,不思进取,坐吃山空的状态。改用科举取士,扩大人才选用范围。更有品行学识优良者,直接由德高望重者举荐,也可为官。此乃文治。

武艺出挑者,需使尽千字,身体素质达到规定限度即可入军,文武互补,此乃武治。

一旦此制出来,天下贵族的所有好处都将受到波及,赵毅风这一方布帛看似小,可关系的是天倾无数寒门贵族子弟的前途。

可想而知,只要赵毅风手里的帅印盖下去,多少氏族子弟要缺金少银,从此无官可做,无好处可捞,这是门阀士族的噩梦啊~~

赵毅风冷眼瞥了一眼那个满脸横肉的大员,目光锐利看向下方众人:“你们有何见解?”

众人低首,看着脚尖,不说话。

贺千丈收起折扇,面色凝重:“此法抛开选官弊端,更加公平。实为良制,不过殿下身为皇家人这样公然挑战陛下怕是不好吧……”

“是啊,只要此制一出,不仅天倾贵族讨伐殿下,其他周边各国也会笑话殿下。东齐城将成为众矢之的。”

“不管如何,殿下还请三思。旧制存在已经百年,根深蒂固,吾等力量积微,还是不要淌这趟浑水。”

“殿下三思,此事关系殿下后世名声。”

……

众人不认同的声音戛然而至。

一道碧玉色彩探索进入众人之间。江玉树在那方布帛前站定,平静淡然,气韵清寒。众人看得心一窒,对上那双无华的眸子,木木的发不出一个字。

“大家可还记得百邑城废除‘重农抑商’政策所带来的效果?”

简单一句话,众人低头沉思。

一听‘国本’二字,赵毅风瞬间脸色一寒,一股压抑骇人的气势铺面而来。

众人一时哑然。

收敛神色,赵毅风沉声道:“民之福矣,才是国本所归。如果寒门无出路,饥寒不知肉,国本将不再是国本,都是愚民之策!”

众人面面大惊,不敢相信赵毅风身为皇家人如此看待国本。

赵毅风身为皇家人,必当以国本为先,忠于天倾,可为何处处挑战自己父皇旧制,这说不通啊……

就在众人思量时,江玉树先开口:“四国联军来犯,天下风云将骤起,不革除旧制,下一仗,东齐真会成为他国囊中之物。”

还是那个满脸横肉的大员跳出来反对:“定王要革除旧制,何不不从士兵,军匪,水利,航运开始。为何要拿官员开刀?这样对门阀士族是不是有失偏颇?”

赵毅风目光紧紧盯着那个大员,似要把他看穿。冷声道:“无官何以治国,无好官何以兴国?”

“本王既是东境的王,那如何治理东境也是本王说了算!”

说罢,不顾众人阻拦,将那一抹象征权利,决定着东齐城无数大员命运的帅印‘哐’的一声扣在布帛上。

霸气、利落,带着一股无从反抗的力道……

众人大惊失色,皆跪劝阻。

“主帅三思。”

“这关系到东齐城的兴亡啊,主帅慎虑。”

“此法涉及朝廷旧制,还请殿下三思。”

……

赵毅风不为所动。

众人哀求声戛然而止,只见江玉树摸索走近赵毅风身边,利落抽出那把青冥,‘哧!’的一声,青光晃眼。

再睁眼,江玉树手腕血染水袖,砚台里满是猩红。

修长的手指摸索案几上的狼毫,水袖轻挽,沾血为墨,慢慢下移,寻到赵毅风盖的那方帅印,在

你可知,我也信你。

以血为墨,执笔特签。无论刮风下雨,无论日晒风吹,江玉树的血将永远不会被淡去,这道红将会永远和你一样傲立天地。

人生在世,难得肆意,又何须顾及其他?

江玉树眸光平视远方,清脆的声音中是昂扬的霸气!“此生荣辱功过,休管后人如何评说!”

看着江玉树手上饱蘸血水的墨笔,众人惭愧低头,江玉树仅仅是中人,就有如此大的胸襟气量,不计个人荣辱,自己又何须顾及?

贺千丈接过江玉树手里的狼毫,目光深沉:“上次废除‘重农抑商’政策贺某人不在,这次贺某人就带个头。我等赌一把,置之死地而后生!”

在赵毅风,江玉树并头的大名下方,赫然出现了夺目的三个字——贺千丈。

赵毅风,贺千丈,江玉树,‘紫微’,‘破军’,‘贪狼’三星聚合,势必天下腥风血雨,江山在手。这也注定了这条路众人一起走。

贺千丈都已经带头了,众人也懒得废话,‘哗、哗、哗’的签下自己的大名。

最后,东齐城,柯泽城,南塬城,百邑城的重要人物都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在《选官用官新制》刚出不到半月,赵毅风又再次出了推出新法——《选兵用兵新制》

此制一出,东齐大营哗然。

在众人还没缓过来时,《选兵用兵新制》刚出半月,两位重要人物再次发出新的榜法——《官盐水利漕运新制》。

这就是后世姜国文景帝在位期间被人津津乐道的“昌隆血书三联”——《选官用官新制》,《选兵用兵新制》,《官盐水利漕运新制》,为日后的姜国开创了新的治国方法,更为姜国的百年昌盛奠定了基础。

江玉树执笔领先,以血做墨,倾心助赵毅风。

他说——“终结天子者,诸侯!”

赵毅风追求卓越,敢为人先,以身挑战旧制。

他说——“终结诸侯者,天下!”

——如果天下要终结他赵毅风,那么,他要率先成为那个终结天下的诸侯!

江玉树说:“我毁灭天子,也缔造天子。”

——以天下的名义……

正月,雪纷飞,万里清寒。

“玉树,母后托人捎了东西来。”赵毅风抱着怀里的大小包袱一脸欣喜的进屋。话里是抑制不住的激动。“母后做了本王最爱的糕点,还有你喜欢的樱花酥。大舅,二舅过几天来东境。”

江玉树执玉箫的手一顿,眸中一丝淡淡的伤痛滑过,旋即恢复泰然,淡淡一笑:“恭喜殿下。”

所有一切都没有逃脱赵毅风的双眼,看着白衣男子无华的双眸,他轻轻道:“玉树莫怕……你还有我……”

闻言,江玉树洒脱一笑:“殿下何来此话?江某逍遥天地间,独来独往已然习惯。”说完,呷了一口茶,一派云淡风轻。

赵毅风一怔,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

意识到赵毅风的安静,江玉树岔开话题,好奇道:“不知皇后娘娘稍了什么?”

“玉树,来。”赵毅风拿下江玉树手里的茶,随即将手里的包袱打开。

在东境待了将近四年的两人,摸着那些衣衫,感受亲情温暖。

征战无情,兄弟姐妹,红颜知己能离去的都离去了。

到最后也只剩下两人还能安好相伴。

江玉树摸索着那些衣衫,颇有感触:“皇后娘娘的手艺还是那么好。”

猛的一阵不似常人温暖的触感传来。

江玉树的第一反应就是——停手。

却只感受一双手用力的按住自己手,带着自己慢慢摸索,手下的触感是轻软滑柔,上好材质带着动物皮毛给的温暖像极了手背上他执剑的手掌包裹。

那是一种温柔的,让人想贪恋的感觉……

如此熟悉,就像……赵毅风身上的温暖……

江玉树眼有疑惑:“这是……貂绒?”

松开他的手,将貂绒披风还有白裘暖衣递到他手里,赵毅风眼有温柔:“母后知道你身体寒凉,特地捎给你的,让你保重。”

抱着那温暖的貂绒,江玉树木木的不说一话,有点不知所措,这感觉就像当年皇后娘娘将烙有樱花的糕点塞进手里时一样。

见他静默,赵毅风轻声道:“母后身居后宫,出宫艰难。只能将心意送到,本王回皇城不易,拖累玉树陪本王在此颠沛流离,只希望玉树不要推拒。”

江玉树默默低头,轻阖眼眸掩饰眸中微漾。

赵毅风牵起他的手,低声催促道:“边境苦寒,你身上凉。快去换上吧……”

他看见江玉树一遍一遍摸索那件白裘貂绒衣衫,小心翼翼的摆弄,慢慢抱进怀里。

江玉树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很浅显,很飘渺。

那笑让赵毅风感受到了真实温暖,不是他平素温和浅笑的模样。

有一种他卸下伪装,完全展现自己的感觉,让人可以触摸。

赵毅风知道,他感动的时候,笑容真实如初,纯粹恬淡,眼角微漾,水雾氤氲。

可是这样的他反而越清寒,越倔强,越坚毅。

江玉树经常用温和的笑来掩饰自己,一般人不容易分辨,可和他相处了五年,赵毅风又怎会不知他浅笑外表下的孤独。

一声低唤:“玉树……”

江玉树抬头,眨了眨眼眸,恢复泰然。仿若将才低头对衣凝望的一幕都已经散去。

“你可还好?”

“安好。”江玉树微微一笑,笑容里有说不出的无可奈何,萧瑟凄凉。“这衣衫……好暖……像家……”

闻言,赵毅风心下一酸。前尘过往凌乱的像窗外的雪一样在脑中肆意狂舞,如果重回过去,他应该很幸福吧……

勉强一笑,压抑喉头酸涩:“玉树,快换上,你的手太凉。”

抱着怀里的衣衫,江玉树朝赵毅风笑笑。然后由赵毅风牵着去了内室。

茶水燃煮,轻纱飞晃,香雾缭缭。

室内温暖如春,室外雪花飘摇。

在外静候的赵毅风久不见江玉树出来,心下不由着急。“玉树,可是好了?”

没有回应。

“玉树,可是需要帮衬?”

无人作答。

赵毅风心下疑惑担忧,疾步轻声走近内室,他仿佛被人灌了铅般定在原地……

他看到他裸/露的后背上尽是细小的针疤,有的在白皙的肤上泛着绯红,像樱花片片镶嵌。右手臂膀上一条很浅显的疤,是‘移花接木’留下的。胸口一箭还有两道银丝线留下的痕迹刺痛了人眼。

心痛如绞!

为了那一句:江玉树必当竭尽全力护你周全!

为了那一句:傲世天下的路,我会一直陪着你!

为了那一句:愿为君故,高山流水。

为了江山天下,他竟被伤的体无完肤,如此斑驳易碎。

“玉树……”赵毅风想说话,却不知该说什么,喉间森森发疼。

他不愿告知,他也不会去问,可当有的东西出现在眼前是如此的痛彻心扉。

抑制眸中酸涩,勉强一笑,竭力维持声线平稳:“玉树,可是需要帮衬?”

江玉树闻言转身,手上竭力扣着腰间玉带,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扣子。

心下了然,赵毅风缓步走近,眸光深情的看着他,利落挑过接过他手里的玉带,温柔一笑。

接着,白衣少年感到腰间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环绕,一股灼热的气息迎面而来。

江玉树有些不自然的低了低头,双颊微红。

“我可以自己来的。”他淡淡一句。

赵毅风目光灼灼看着他,手上动作不停,周转、环绕。

“嗒!”的一声,玉石相碰的声音。

“好了!”

两人相对静立,静默无言。

挑过一边的将披风给他披上,看着眼前的男子——

他茕茕白衣,纤尘不染,眉间樱红绯艳,温和中透着一股寂冷如刀锋般的孤傲,恬淡中有着看透人事的淡漠。

赵毅风看的有点痴,不由脱口而出:“玉树,你是天上下凡来的仙。如此清俊飘逸,让人不忍亵渎。”

江玉树恢复淡然,幽幽一叹回他:“江某机关算计,此生与仙无缘,也只能是谪仙,居于凡间,永无轮回。”

赵毅风浅笑调侃:“那这样本王是不是就永远可以把玉树这位谪仙留在身边?”

“赵毅风……”江玉树伸手紧了紧白裘披风领口,像是在汲取温暖温暖自己漂泊的心。

他说了一句话——很淡然的一句话,却让赵毅风心中一窒。

他说:“谪仙是被人抛弃的仙。”

寒冬正月,大雪不停。

东齐城银装素裹,白茫茫望不到头,颇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之感。

美丽、晶莹,却有带着一股清寒袭身的萧瑟凄凉。

初八,赵毅风大舅顾征,二舅顾文成两人似是约好的一样,共同来到了东齐城。

三军统帅,东境霸主的亲眷要来,东齐城岂能怠慢?于是,东齐城大小官员齐齐出动,跟着赵毅风前去驿馆迎人。

江玉树白裘轻裹,披风搭身,樱红艳丽,眉目如画,在漫天冰雪中宛如仙人——白衣翩然,清俊飘逸。

忽的玉箫抽手,原是赵毅风径直牵过江玉树的手放在手里,牢牢的握住。

赵毅风淡淡道:“玉箫温凉,这样你就不冷了。”

望着江玉树苍白剔透的脸,赵毅风强忍心里酸涩,手上力道加重,面上端的表情冷傲。

风雪中一支黑色移动的影慢慢奔腾而来,赵毅风眼有淡淡笑意,牵着江玉树的手力道也大了些。

感受他心里激动,江玉树在赵毅风看不到的地方羡慕一笑。

雪粉荡起,一声战马嘶鸣,两人已近在咫尺。

顾征一掸衣摆,跳下马背,流利的将马鞭一丢。

朝着还在马上的顾文成一声大吼:“二弟快下来,还黏在上面了!”

顾文成瞥了一眼顾征,轻拭额头雪花,胡子一抖,冷哼一声:“都是你要骑什么马,大雪天的这身上全是冰。年纪大了还折腾,嫌骨头硬。”

顾征哈哈大笑:“都是战场上的糙汉,还想学那妇人乘轿搭车,也不怕人家笑话顾家出了你这样的——”

“大哥!闭嘴,风儿在前面,也不怕他听到笑话。”顾文成一声喝,胡子抖抖,冰掉了一地。

顾征牵马走在前列,看着撼在马上的顾文成,不解道:“我说二弟,哥哥我在西境带兵多年,骑马都已经习惯了。你作为前任兵部尚书,好歹也是武状元出身,这骑马也不是难事,怎么今天就这么执拗?”

顾文成瞥了一眼顾征:“二弟现在是闲人一个,告老还乡在家。骨头经不起冻,要不是为了看看风儿,你以为我愿意来?”

“哈哈哈,说到那小子,我这做舅舅的脸上就有光!‘凤飞一战’这小子名头可是六国都知道,这六国估计要安定一两年。这狂小子!”说起赵毅风,顾征脸上藏不住笑意,连连直夸。

顾文成面有担忧:“你不怕当今圣上忌惮我等,牵连风儿。当初风儿来东境,我当朝削官,这不是圣上忌惮我等是什么?”

“再说,诸国多次来犯,圣上也没有派兵支援,这摆明了是忌惮风儿锋芒。”

说到这,顾征就一肚子火,一声冷哼:“他赵升天信道风流,惹下举国笑话,现在又来用皇家道义来让风儿给他打江山,为了怕风儿有心思,还立了赵清风为太子,两方争斗。更可恨的是用三妹(顾艳梅)牵持,这也是人做的事。老夫怎么会有他这样的妹夫。”

顾文成轻笑一声,似是不屑:“当初顾家陪先帝打江山,顾家、莫家、江家如日中天,他赵升天只有个嫡长子身份,什么都没有,要不是先帝顾念,传位给他,他还能这么肆意?”

闻言,顾征脸一横,“老夫就风儿这么一个嫡亲外甥,他赵清风要是敢出手,西境二十万大军吃了他!”

看着远方乌泱泱的一行人,顾文成急忙提醒:“要到了,大哥别一直吵吵。不然传出什么话,不利风儿名声。”

顾征抖了抖靴子上的雪,收敛一肚子火,笑眯眯的看向赵毅风的方向。

“来了。”赵毅风朝江玉树低声道。

江玉树抿嘴浅笑,“快去。”

将手里的修长手指再次紧握一道,赵毅风慢慢将手松开。

一股凉风袭来的感觉让江玉树不由的抖了抖。伸手扯过披风边沿,似是在找熟悉的温暖。

那种温暖的感觉……让人贪恋……

见到牵马和坐马的两位长者,赵毅风快步向前,伸手扶下顾文成,语气是亲人久违的喜悦:“大舅,二舅!”躬身一礼:“毅风失礼,劳烦大舅,二舅千里跋涉前来。”

顾征一把扯起人,不耐道:“都是糙汉子,行什么文人礼数,别扭!”

赵毅风淡淡一笑,收了礼。

顾文成摸着胡子笑呵呵:“你小子,出息了!”

看着英姿勃发,俊朗挺拔的赵毅风。顾征心下满意赞叹:这小子非池中之物!

肩上忽然一双手搭来,赵毅风陡然身子一绷。

顾征不解一问:“风儿啊,你这右手何时好的?当年你在西境可是让人心疼啊,舅舅有一套剑法都不能教你。”

赵毅风眸中微动,随即淡淡笑道:“风儿得神医相助,右手得以康复,让大舅担心了。”

顾征豪迈大笑:“哈哈哈,舅舅这剑法后继有人了!”

赵毅风温柔应答:“毅风一定好好研习。”

两人聊得正欢,顾文成冷不防一声打断:“毅风外甥,那可是清玉公子?”他双眼紧紧盯着江玉树,一动不动,那表情上有着吃惊,好奇,不解……

闻声,聊得正欢的两人齐齐回头看向在高阶上静立翩然的白衣公子。

饶是顾征糙汉猛将,在看到的江玉树的第一眼,还是楞了好一会。

白衣少年笼袖静立,清俊的容颜皎洁了雪景银装,眉间樱红在冰天雪地里妖冶绚烂,长袖漫卷,衣袂隐含墨香,让人不忍亵渎,似天上仙,清俊飘逸,睫羽轻眨间,温和与淡漠疏离相互交叠。

心下不由赞叹:这男人也……太俊俏了……

在短暂的叹息完后,顾征心里蹦出了四个字:祸国妖星!这男人以后要祸国!

都说女子漂亮容易红颜祸水,可男人俊俏何尝不是祸国?

顾文成细细打量着江玉树,在他的印象里,江玉树嫁给赵毅风那时温和孱弱,傲然倔强,是个英气勃发的少年。

没想到五年后再见,他不仅容颜依旧,还越发的清姿飘逸,眉目如画,身上还多了份曾经没有的凛冽,清寒,傲然……

这岁月好像没有给他留下什么痕迹啊……

驿馆门口出现了短暂的安静,寒风带来的刺骨寒意也没能将众人从呆愣中唤醒。

感受气氛凝滞,江玉树玉箫探索两步向前,微微一笑,拱手执萧一礼:“在下江玉树,见过两位大人。”

两人反应过来,当即打干咳了两声。

顾征先开口:“听闻清玉公子才名一绝,我这糙汉有幸得见,也可以感受一下阳春白雪,附庸风雅蹭点名气。”

江玉树谦逊道:“将军谬赞,清玉不敢当。”

顾文成紧紧看着江玉树清俊的脸,又看了看赵毅风,老觉得有什么不对,又仔细看了一眼,无甚异常,也就压下了心里的想法。

“两位大人,天寒地冻,还是进内一叙。”江玉树伸手示意。

见此,顾文成大笑:“是啊,站了这么久,骨头疼,还是进内一叙。”

两人这才和东齐城众将一一见过,男人之间说话直来直去,也没个转弯。

顾征说的最多的就是:“毅风年纪小不懂事,你们多担待些,要是有不如意的地方,尽管告诉老夫,老夫长剑伺候!……”

东齐众将连连说不敢不敢。老天,谁敢打主帅小道消息,那是自己往赵毅风的青冥上送!

大概在长辈的心里,不管拥有多大权势,孩子永远是孩子,永远需要担待,迁就,给一份包容。

见该嘱咐的都嘱咐了,顾文成先发话:“好了,别站着了,赶紧进去,腿疼!”

人有时真的很莫名其妙,亦或是缘分使然,顾文成对江玉树的印象越来越好,甚至有点心疼这个清雅孤苦的白衣少年。

在经历了家破人亡,仕途无望后,还能用萧音一曲成名,才情艳艳。让世人皆知,这其中心酸人力不堪言!

他那时也仅仅是个孩子!

吃了很多苦吧!

顾文成捶着自己的双腿,忍受一阵一阵的痛楚,又再次看了眼江玉树,只觉得江玉树眉眼轮廓很有些像赵毅风。

竭力摇了摇头,驱散那不该有的念头。

顾征,顾文成利落撩袍,疾步进内。

等所有人都进门后,江玉树才用玉箫一步一步探索寻路。

雪天地滑,积雪覆盖,平素还能找到的路,今日在江玉树手里摸索找寻格外艰难。

听着众人四散传来的声音,江玉树只觉置身漫天无垠的荒原,前后左右不是路,也都是路。周边放空,一瞬间竟有些失聪。

看着在漫天雪地中找寻无路的江玉树,赵毅风迅速奔至他身边,牵手玉箫。语气略带愧疚:“抱歉。”

江玉树淡淡笑答:“无妨。”紧握手里的玉箫,竟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屋内已经安坐的顾征,顾文成面面相看——这清玉公子是瞎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本以为是传说,没想到是真的,

是天妒朱颜,容不下完美吧……

两人不由可惜的叹了口气。

“两位大人,边境苦寒,江某无以为迎,特此煮茶,还望大人勿怪。”赵毅风牵着江玉树到经常煮茶的案几边。

江玉树倒茶的动作行云流水,利落的摆弄茶具。

看的顾征,顾文成一愣一愣的。

顾征大笑:“哈哈,风儿你这是宝地,舅舅今生能尝到清玉公子的茶,以后回到西境,看谁说舅舅糙汉莽夫!舅舅这拳头首先不饶!”

顾文成细细看着清雅公子,心里只叫一个惜才啊,又是可惜又是心疼的。

“公子对茶有品,我等大老远来此,能讨一杯,此生无憾喽。何来见怪一说?”

江玉树手上动作不停,浅笑回道:“清玉空有才名,只懂些阳春白雪,不能征战沙场,一展抱负。有愧才名。”

闻言,顾文成不由伸手轻轻在江玉树眼前晃了一晃。随即向顾征点头,示意江玉树看不到一事。

两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心里那个可惜啊。

“顾二大人腿上可是长年旧伤引发的寒疾,以致冬日苦痛难忍?”江玉树冷不防一句,顾文成当时愣在当场,眼中尽是吃惊:“公子……如何……知晓?”

将茶递给顾文成,江玉树微微一笑:“江某不才,医术略懂一二,大人若不解怀,清玉愿把脉一番。详做治疗。”

顾文成不可置信,音量也拔高了一个度:“公子会医?”

江玉树轻轻点头:“江某眼盲,医术浅显,登不上大雅之堂。不过对于一些顽疾,伤寒杂症还能略尽绵力。”

善于学武!

顾征好奇问:“公子可是会武?”

闻言,江玉树一怔,旋即笑道:“清玉学过两年玉箫指法,练过飞刀,剑法略懂。”

顾征越看越满意,这人虽然眼盲,但是会功夫,看来传说不是假的。

满意一叹:“不知老夫可有时间讨教几招?”言罢,身形不动,眼神凛冽看着江玉树,腕下发力,茶杯携着滚烫的水直直向江玉树眼前飞去。

赵毅风当下要伸手去挡,顾征转身一把按住。

听声,江玉树眼神一冷,神色肃杀,旋即飞刀出手。

一道白光晃眼,空中一声碰撞,转身回看,飞刀直直嵌进茶杯底部射向远处的花瓶。

“嘭”的一声!

花瓶碎。

在座之人目瞪口呆——好精准的刀法!

“好!”顾征大喝拍手,眼里掩不住的赞叹。“公子让老夫大开眼界,佩服!”

江玉树颔首:“清玉承让了。”

赵毅风眼有笑意的看着江玉树,执茶一杯,仰头一饮。

于是,顾征,顾文成就高兴的留在了东齐城。

赵毅风右手得以康复,顾征研究了多年的剑法——“君子藏剑”后继有人,在年假休沐这段时间舅甥两个整天不见人影。

而江玉树也是忙着和谢易牙研习医术给顾文成医治寒疾。

顾文成本来就很疼惜江玉树,如今又被江玉树医治,心里对他那个满意啊,每天笑的嘴都合不拢。

知道顾征,顾文成不排斥江玉树在东齐城,甚至还有着亲和与认可,赵毅风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天倾282年,天历二月初十,这一天平地炸三雷。

黎明的红霞刚刚渲染天边,守城士兵就看见告示栏上赫然贴着一纸榜文,一声惊天大吼,路人汇聚而来。

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却还是有路人不断前来看到底是何方奇事,等热心的人挤进去后,瞬间发不出一个字,惊呆原地,目瞪口呆。

形势越来越严峻,守城大哥无可奈何开始疏通人群,可当疏散到最里面时人也呆了。他看见,一位年过古稀的老者直接将那纸榜文抱在怀里,哭的像个孩子,他手里的榜文上让人难以忽视的几个大字——《选官用官新制》。

老者哭的老泪纵横:“上苍啊,老夫今年古稀,每年科举不及氏族门阀荫蒽祖制,落地四十七载啊,上苍,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新制出台,老夫死也瞑目了……”

守城士兵耐着性子:“老人家,快快将榜文还原,不要妨碍旁人。”

老者抱着榜文,欣喜垂泪:“此榜,老夫揭了。一揭皇榜!上苍垂怜。”看着上面江玉树,赵毅风签的大名,笑掉了最后几颗牙。

守城大哥没办法,只好派人去军营中找赵毅风要榜文,赵毅风收到消息未曾推拒,吩咐人又誊写千分,各城门口张贴。

收到消息的人越来越多,东齐城内一阵躁动。公告栏下人头涌动,疏散不开,有人大骂、有人怀疑、有人不满、有人诅咒,而大部分人对着天边升起的太阳激动大喊:“定王英明!……”

赵毅风每天看着江玉树那么卖力的处理事项,心揪疼揪疼的。想着落不秋说的‘不可劳心劳力’一话,为了让江玉树不那么卖力,赵毅风最后没有办法,特地从谢易牙手里秘求了‘安魂散’,让江玉树饱饱的睡了三天。

心里的那一口积血,卧病在榻。

第五雄烨没有表态,不代表北璃太子第五赤眉没有怒气,两国联军被打败的耻辱让他心下难平。如今,赵毅风,江玉树傲世天下,迟早有一天天倾反扑,到那时还有他北璃国土存在。

只有杀了两人,他国再度联合才能和天倾制衡。有这两个不同于众的男人存在,六国迟早要是他两人的天下。

第五赤眉不甘,请旨第五雄烨再度派兵绞杀傲世双雄,第五雄烨拒。理由:国力大伤,休养生息。

第五赤眉隐忍,默。

从‘血书三联’出来,从被各国质疑、觊觎、嫉妒、围堵、阻止、压制、打击……到五湖四海兄弟姐妹汇聚一方,共享太平,创造繁华。

从始至终,赵毅风和江玉树没有为此再说过一句话。

他懂他,他知道他。

所有一切了然于心,

不是不说,是因为早已懂得。

一如当年,驿寄樱红,鱼传尺素,高山流水,愿君平安时的情谊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