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冤魂(1/1)

刚出来衙门,张玉郎的目光便被一位须发皆白的道士吸引。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花格子道袍,手上捏一把拂尘,搭在另一只屈起的臂弯上,红润润的脸皮上神光奕奕,气质出尘,一派生龙活虎。

这番打扮,不是真言大师又是谁?

见张玉郎走下台阶,真言大师挪动步子迎过来,起手行礼道:“大人别来无恙。贫道是该称呼大人为周王府高级家丁呢,还是张参赞?又或是金牌小衙差!”

就知道我那么多马甲都瞒不过你...张玉郎微微一笑道:“真言大师,请称呼我为南灵伯,后面若能加个爷字,那就再好不过了。”

说话的同时,张玉郎目光上下巡视着真言大师,见他丝毫没有即将命不久矣的气色,顿时疑道:“大师前番天命之劫已经度过了是吗?”

真言大师摇了摇头:“不曾,贫道还有三十三天寿元。”

“那您这是?”

“来求施主续命!”

“我只是凡夫俗子,如何救你?”

“千幻灵草万年莲。”

“没有!没听说过。”

原来是找我要宝贝的....张玉郎当即拉下脸来,神色不愉。

见他一口回绝,真言大师沉默了一会,谓然叹道:“天命如此,贫道告辞。”

说罢,转身洒脱离开,也不纠缠。

望着真言大师落寞离开的背影,张玉郎心中忽然有些不忍,又想起佛家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怎么说也当了几天和尚,双方之间又颇有渊源,就这么看真言大师挂了,似乎有些不妥,便伸手唤道:

“大师且慢!灵药我也只有一颗,如何救你?”

闻言,真言大师停步回身,先朝张玉郎躬身行了个礼,而后沉声道:“半颗足矣”。

半颗的话嘛...可以商量,整颗我肯定不干。

“此物不白给。”张玉郎阐明自己的底线,提出要求:“你拿什么宝贝来换?”

“一套两用的指法,如何?”

“可以。”

两用的指法...是好东西啊。

真言大师单手竖起,诵道,“无量天尊,贫道会永记施主的大善。”

“如此,请往寒舍一叙。”张玉郎向他发起邀请。

两人并肩而行,张玉郎手里牵着四不像的缰绳。

时值初夏,长安府城中忽然多出来许多面黄肌瘦的流民乞丐。拖家带口,三三两两聚着堆,分列与街道两旁。

他们穿着布满破洞的旧衣衫,顶着毒辣的大太阳,成年人目光呆滞的向过往路人求施行乞。孩子们眼里闪烁着灵动的光芒,枯瘦的身体和脏兮兮的脸蛋上,尽是对生命的渴望,对活下去的期盼。

张玉郎心里顿时涌上一阵悲凉,不是对乞讨者,而是对这个世道感到失望。

他之前生活在一个彻底解决了饥荒,却没有解决战争隐患的世界,哪里有战争,那里就有因战乱导致贫穷、流离失所,饥饿,伤残,瘟疫而死的平民百姓。

每每看到这一幕,张玉郎心里就会产生强烈的抵触和愤怒,他心善,见不得这种人为制造的惨剧。

和平与温饱,对于这个时代的百姓来说,永是奢望。

“施主可知,为何长安府中流民乞丐日渐增多?”真言大师瞥了一眼周围乱像,转而问道。

听乞丐流民们口中操持着的各地方言,张玉郎神色凝重问道:“打仗了?”

天下确实不太平...真言大师点点头:“去岁中原大旱,今春汝南朱子临向中都守节杨浦借粮,杨浦不允,朱子临兵犯洛城,近一个多月来,双方大战数场,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东海曲昆也以借粮为由,频繁侵犯四周州府。河北爆发瘟疫,上古王项也不安宁。各地守节纷纷紧锁粮仓,导致各地物价飞涨,百姓日愈艰难。

“天下间,眼下只有河间府与长安府两处安宁所在,因此,涌入两地的百姓最多。而涌入河间府的流民,至少十倍于此。”

自从结束卧底任务回到长安府,张玉郎就发现,有零零散散的流民,不断涌入京师。眼下,长安府少说有几万流民。若多出十倍,岂不是有四五十万?河间府若能安顿好这批流民,就相当于不动一刀一兵,凭空增加许多实力。

在乱世中,人口是资源,百姓是实力。

“乱,百姓苦,灾,百姓苦,唉,百姓何其无辜。”张玉郎感慨一声,叹了口气。

两人脚步不停,很快穿过遍布流民的街道。

难怪前番朝廷灭了河西府,杨浦与周家都没有动静,感情是分身乏术!张玉郎心里揣测着,嘴上却说道:“如此人间惨剧,大师为何神色平静?”

真言大师面色从容解释道:“无量天尊,贫道已经看穿生死,人生已经到了有人饿死在面前,我也懒得动容的阶段了。”

那是你麻木不仁...张玉郎再叹口气:“他们被生活所迫,为口吃的,不得不放下身段颜面乞讨,当有一天,他们活不下去时,就会迸发处令这个世界颤抖的力量。”

言语间,两人进了气派的南灵伯府,

“前阵子,我花费巨资将此处买下,着人重新修缮庭院。住了一段时间后,直觉此处庭院风水似乎有些问题,大师,一事不烦二主,请务必帮在下斧正一番!”

“无量天尊,施主的直觉是对的,此宅确实有些问题。”真言大师念了一句道号,当即凝神聚目观察起来。

良久,他微微颌首,露出一脸了然之色,转头问道:

“此宅主欲,施主最近可是格外容易躁动,抑制不住私欲,夜夜不休,欲罢不能?”

本来一副波澜不惊神色的张玉郎忽然僵住,想起了最近昏天又暗地,日复一日的日常生活。

那已经不是夜夜不休,那是日日不停,完全与泰迪没什么两样了,看见红颜相好就想往床上拽。甚至看见府中身段优秀的小丫鬟,都会抑制不住想入非非。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大师救我!”张玉郎喃喃了一句,心下有些慌。

“这个宅子死过人。”真言大师凝视着后花园方向,神色高深莫测:“去后院看看。”

后院里,燕无双还在荡秋千。

这时,张玉郎感觉到不对劲了,就算无双师妹小时候缺玩,没坐过秋千,也不至于天天盯着秋千玩。

若只是荡秋千也就算了,她还闭着眼,俏脸潮红,修长双腿并拢的紧紧的,一副陶醉神色。

这副神色张玉郎太熟悉了,心下暗暗懊恼,之前竟然没发现无双的异常。

难怪觉得她最近热情许多,完全不似一个初为人妇的女子。

真言大师神色严正,沉声道:“是个独守空房的女子,死在这架秋千上。”

他仔细看了眼燕无双,补充道:“冤魂未散,已经影响到尊夫人神智。”

“大师,救好了她,灵药就是你的。”张玉郎并未纠正真言大师的口误,直接许下报酬,连两用指法都不要了。严格来说,燕无双确是他夫人,与师妹相比,一套指法微不足道。

真言大师沉默了一会,道:“施主,贫道眼下有两个法子解救,一个暴力一点,一个温和一点的,用哪个?”

“暴力怎样?温和又怎样?”

“暴力的方法,贫道只需一声道家真人吼,便可震得冤魂魂飞魄散,还此地一个朗朗宁静。温和的方法,贫道需要花费两到三日,捉住这只冤魂,封与摄魂铃中,再问出她的未了执念,助她超脱,而后便再无隐忧。”

张玉郎大手一挥,毫不犹豫:“大师,那还等啥,请用最暴力的方法。”

真言大师深深看了眼他,颌首道:“贫道知道了,不过这怨魂已经有了灵性,收服之后可当作手段底牌,悄无声息中摄人心魄,乱人心智。若对方是女子,则效果最佳,贫道觉得,施主或许...应该...会用得上此魂。”

“咳咳...我岂是那种人?”张玉郎当即义正辞严表态,末了连忙说道:“大师还是用温和的法子吧,毕竟我是个心善如水的人,见不得无辜冤魂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