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0章 好人必须有好报(1/1)

柴侍郎以头额着地,重重磕下,身边那两个被绳索反剪双手的司官和主事,更是吓得瑟瑟发抖,整个人都瘫在那里,不停求饶,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看得出,他们极是畏惧锦衣卫,畏惧赵胤,这个手段酷烈的锦衣机构在朝廷官员的心里,无异于人间地狱一般的存在。

案子涉及私改火器,事关重大,查起来定然会落在锦衣卫的手上。更何况,案件关系到赵胤自己,更是会从重从急处理。他们这些人无不是家眷众多,有老有小的人,谁也不想因此家破人亡……

司官和主事的求饶声,阵阵带泣,听着令人不忍。

而柴丘就着那个额头触地的动作,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久久不起,说了一句饶命,就再也没有吭声。

赵胤平静地看着柴丘。

“本座记得,柴侍郎是光启三年,陛下亲点的探花郎?”

柴丘意外地抬起头,目光一动。

“大都督好记性。下官确系光启三年入仕。这一转眼,已二十载。”

说到这里,柴丘不知想到什么,双眼一闭,吸一口气,再次将头重重磕下去。

“下官愧对陛下——”

光启三年是年仅十九岁的光启帝第一次主持殿试,第一次在没有先帝主导的情况下,选拔贤能人才。三甲皆由他一人钦定。如此,柴丘算是光启帝一手提拔起来的官吏。

“哼!”

赵胤不徐不疾地问:“如何愧对?”

这……

柴丘沉吟,低着头说不出话来。

好一阵,才在赵胤冷漠逼人的目光里吭哧吭哧地道:

“陛下委下官以重任,下官却未能报答陛下之万一。在下官督办的火器坊竟发生这等丑事,下官……下官有罪。”

赵胤没有说话,俊朗的面孔微微低下,修长的手指慢慢地转动着护腕,若有所思地看着柴丘,好一会,突然问道:

“柴侍郎家的大公子,娶的是张尚书家的嫡小姐?”

兵部尚书张普的嫡女,也是当今张皇后最小的一个妹妹,同样出自张普的发妻荆氏。这层关系举朝皆知,算不得秘密,可此刻赵胤冷不丁提出来问起,柴丘浑身的血液都冷却了。

“大都督,下官,下官……”

他喉头哽咽,又惊又恐,说不下去。

赵胤沉声,冷下了脸,“是与不是?”

柴丘再次磕头:“是。”

赵胤淡淡哼一声,“直言便是,柴侍郎这是怕什么?朗朗乾坤,何人还能来锦衣卫衙门堵了你的嘴不成?”

众人周知,兵部尚书张普因为广武侯陈淮一案被赵胤趁机夺了调兵之权,之后光启帝病愈,张普曾经几次上奏为自己鸣冤,甚至在皇帝面前痛哭流涕,痛斥赵胤越矩代权,皆被光启帝睁只眼闭只眼地应付了过去。至今,张普在兵部仍是一个没有调兵权的尚书。

但是,不能调兵,不代表没有别的作为。只要张普没有被革职查办,他就仍然是国丈,是皇亲国戚,宫里的张皇后虽然不受光启帝待见,却是后位稳固,谁人不惧他张家几分,谁人又敢保证,他们有一日不会复而得宠,再掌大权?

毕竟赵家皇帝对女人都算不得狠心,张皇后再不济也为光启帝生了个儿子,看在小皇子的份上,皇帝也要留些情面。只要张家人不犯大错,便没有人能随便动得了他们。

不过,此刻的柴丘不这样想。

他从赵胤的话里听出了玄机,甚至决心。

“请大都督明察!”柴丘再一次拜下,“下官并无攀附权贵之心。吾儿当年被张家小姐看上,尚书大人亲自上门提亲,暗示有皇后娘娘的赐婚懿旨,下官怎敢不从……”

赵胤看着他额际的汗,手指停在护腕上,转身坐下来,端起茶盏,垂眸浅饮一口,好像在思考什么事情一般,这个过程极慢,慢得柴丘的汗水都滴落到了地面,才见赵胤漫不经心地搁下茶盏。

“来人,把刘司官和陈主事带下去。给本座好好地审——”

司官和主事一听,当即吓白了脸,磕头不止。

“大都督饶命,大都督饶命呀!下官当真是什么都不知情,冤枉啊!”

“匠人不是下官找的,下官没有受过贿赂,对他们做的事,一无所知。”

赵胤轻皱眉头,摆摆手。

几个侍卫冲上来,直接拿人带走。

柴丘仍然趴在原地,头也没抬,只一双肩膀,绷得笔直。

赵胤自上而下地看着他,慢声开口。

“光启十九年,西川人林友之携家眷入京投亲,其妻被张普之子张华礼狎戏,不堪其辱投河自尽,林友之鸣鼓喊冤,却惨死在大牢。此案在张尚书的打点下,最终以林友之‘行窃拒捕,被衙役失手打死’为由结案。冤案难昭,林友之膝下尚有子女三人,可怜无依,亲眷怕得罪尚书府,不敢收留,三个孩子被赶出家门,栖身破庙,沿街讨食,最大的八岁,最小的三岁……是柴侍郎看不过眼,仗义疏财,差人送出京师,妥善安置。”

柴丘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大都督,如此秘事,你都知情?”

赵胤眼波不动,语气浅淡不带半分情绪,但听上去却比方才松缓了许多。

“柴侍郎在兵部,处处受张普掣肘,有亲家之名,却不得其心,有一腔报国之心,却无处施展……然,即便如此,这些年来,柴侍郎也是做了不少好事。”

眼眸一转,赵胤突然盯住他道:“就冲这点。火器之事,本座信你无辜。”

一句“信你”听完,柴丘的眼泪倏地就落下来了。

“多谢大都督!”

方才司官和主事痛哭,他都没有掉一滴眼泪。多年为官,在张普治下,柴丘一直战战兢兢,早已看淡生死荣辱,虽是向赵胤求饶,无非只是惧其手段,怕家里人受到连累罢了。

柴丘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私底下做的那些事情,赵胤全然知情,一五一十,时间地点,细节可闻。

这个人若要害他,只需向张普吱一声,他早就死透了。又哪里留得到现在?

“下官感念大都督恩义,从今往后,但凭大都督差遣——”

赵胤道:“柴侍郎此言差矣,你不该听从本座差遣,更不必向本座表忠心。你要效忠的人,是当今陛下,是大晏朝廷!”

柴丘怔住,看了赵胤许久。

“大都督教训得是,下官明白了。”

他以为赵胤在他面前立威,是为了让自己为他效命,受他所用。毕竟朝廷大员笼络人心,都是这么做的。他看得太多,不知赵胤当真这么想,还是故意这么说,但事到如今,他只能顺竿子往上爬了。

“大都督,不知眼下,下官能做什么?”

顿了顿,柴丘又迟疑地道:“依下官所见,火炮的事情,刘司官和陈主事确实不知情。来锦衣卫前,下官已查过了,这两个匠人,皆是由一个叫张掖的人举荐,此人并无制造火器之长,却在火器房做了十年主事,前不久才因伤了腿,告病在家……”

他在暗示,此事与尚书张普有关。

赵胤朝他点点头。

“柴侍郎所言,本座自会查证。眼下柴侍郎什么都不用做,好人只须等好报即可。只是,恐怕还得委屈柴侍郎一些时日。”

一听“委屈”,柴丘就知道赵胤要做什么了。

不过,既然是“委屈”,至少他的家人是能够保住了。

柴丘吸一口气,朝赵胤拱手拜下,“下官有渎职之嫌,任凭大都督处罚。”

……

在柴丘被押入大狱的一个时辰之后,白执回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身后跟着“十天干”的丙六,还拎回了一个体型瘦小打扮奇特的男子。

大步进入锦衣卫衙门,白执直接将那人丢在赵胤的面前。

“爷,掷石示警的人就是他。”

赵胤皱眉看过去,时雍却是惊得当即出了声。

“这是……狄人部落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