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捉虫)(1/1)

衡文觉得自己自己可能在做梦,但是明明之前他都已经有一个星期睡不着了,怎么会做梦?

看着眼前熟悉的破旧房顶,灰黑色的不甚平直的房梁,泛着老旧和年岁的痕迹,右侧的窗户玻璃上有着不少的污迹,窗框上的漆色掉光了,露出原木色,原本应该是白色的墙壁因为多年的不打理,已经变成了黄色,像是被烟熏过一样。

甚至窗台右侧的空白处,还有自己小时候的涂鸦,画的奶奶和自己牵着手,带着小孩子特有的稚嫩的笔迹。

身下躺的,是北方农村常见的土炕,鼻端还有一丝的霉味和尘土味儿,傻傻的带着满眼贪婪的看着这简陋到极致的屋子,衡文热泪盈眶。

自从这里的老房子拆迁以后,他就再没有见过这里,只能在梦中重温自己人生中最温情的几年。

一滴眼泪从眼角留下,流入头发里,感觉到带着温度的眼泪,衡文惊讶的睁大眼睛,指尖颤抖的摸到太阳穴,濡湿的感觉从指间出来。

猛地坐起身来,衡文打量着老屋里带着年代审美色彩的家具,房顶上带着蛛丝的黝黑电线上吊着的灯泡,慢慢的下了炕,踩在有些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方才有些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看看外面大好的阳光,听着街上隐约传来的人声,冰冷的心脏突然像是流进了一股暖流,重新热了起来,好似从冰冷潮湿的棺材里爬出来的死人吃了起死回生的神药重生了一样。

摸了摸重新跳起来的心脏,衡文迈步想去外面看看,就听到啪的一声,有东西摔在了地上。

拾起来一看,是一个手机,这个年代的经典机型,巴掌长的直板机型,蓝色的屏幕仅有两厘米左右宽,相当的古老和结实。

用惯了智能机的衡文,熟悉了一下,才犹豫着按下菜单键,手机的蓝色屏幕亮了,“xxxx/6/22”。

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茫然,老天爷总是如此戏弄于他,他曾经那么虔诚的相信只要自己努力就能获得真心相待,可惜他忘了,有的人的心本来就是冷的,或者说对特定的人是冷的,无论他怎么努力,永远都热不起来!而有的人当他想要的东西与你冲突时,总会毫不犹豫的牺牲不太重要的你,永远处在被放弃的边缘。

想想前辈子的天真和失败,还有睡觉前喝的那杯名义上的父亲递过来的又甜又苦的水,自嘲的笑笑,这世界上,最重要的永远都不是感情,而是利益。

当你的父亲为了一张房产证,可以谋杀掉你的时候,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和依靠的呢?

宿醉后的头疼让衡文的头脑昏昏沉沉的,把手机扔到炕上,他自己有翻身躺了回去,眼睛直直的盯着房梁,放空了思绪。

说起来,上辈子他就是个笑话,当局者迷,前世看不清的事实,在这辈子睁开眼以后,不知道怎地,竟然像是个旁观者一样看清楚了自己前世悲剧的原因!

衡文母亲早亡,在他两岁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听奶奶说好像是生他的时候伤了身子,病榻缠绵了两年,还是去世了,衡文对此没有任何印象,唯有从仅剩的照片上见过那个作为他母亲的女人。

陈旧的照片也不能遮盖住她出彩的容貌,林妹妹般羸弱的气质,看上去既文雅又漂亮,还有一种男人最喜欢的小鸟依人的柔弱之感,是个最吸引人不过的女子。

可惜,林妹妹始终是属于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人,她的美好天真在现实中生存不易,衡文的母亲也是一样,她早早的去世,离开了自己的儿子和丈夫。

听说她死了之后,那个他称之为父亲的人一度伤心至昏厥,整整一个月不出家门一步。衡文就是那个时候开始跟着奶奶生活的。

可笑的是,这个深情如斯的男人在衡文母亲去世不到一年之后,就有深陷爱河,去了另一个女人,第二年第二个儿子就出生了,从此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而衡文,直到奶奶去世才被送回家,这之前,他只有在过年或者为数不多的假期的时候才见过自己这个被称为父亲的男人,即使他们始终都在同一个城市,距离不过几条街。

在那个家生活的日子是衡文不愿意回忆的过去,父亲是他如无物,觉得他的存在阻碍了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活;继母苛刻,八岁的衡文每天都要做大量的家务,在家里简直就跟个保姆一样,地位低下,偏偏她十分会做人,跟亲戚们关系都不错,没有关心一个丧母的孩子在家里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而那个比他小了四岁的弟弟更是小霸王一般的存在,随意欺负他不说,有时候还会打他,只要一反抗,就会被父亲和继母惩罚,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衡文长大才渐渐好了。

现在想起来,衡文真的只能送当初的自己两个字——傻逼。为了那个男人偶尔一两句的关心,心存侥幸,抱着根本就不存在的父子亲情自欺欺人。

那个时候的他失去了奶奶,意识中最亲近的大概就是不甚熟悉的父亲了,为了父亲偶尔的一句顺带的问话,他能够雀跃好几天,那是支持他在家里忍下去的精神支柱,可惜,他太天真了,不然也不会在被交往了十年的男友抛弃后,只因为一个电话就重新回到了那个家,然后被一杯放了大量安眠药的水断送了生命。

想到这里,不由得又想起那个抛弃他的男人无耻的嘴脸……

“小文,我们分手吧,我想结婚了。”

“我们十年的感情竟然比不上你奶奶留给你的一个玉戒指吗?”

“不用再说了,我已经把那枚戒指送给我未婚妻了。”

“明天我就结婚了,小文,不要再来找我了,那个戒指我不会拿给你的。”

“衡文!我跟了你十年,跟你租了十年房子,你都不把你的房产证从你后妈那里要回来添上我的名字,到最后你连一个玉戒指都要要回去吗?”

再后来,衡文连他的电话都打不通了。

十年的感情比不上半套房子,明知道那枚戒指是奶奶留给自己的唯一遗物,拿着前情人的东西送给现未婚妻,衡文替自己和那个女人悲哀。

前世一辈子,就败在了识人不明上,朋友没交到几个,身边都是这种虚伪重利的小人,最后落得一个被人谋杀的结果也算是自找的。

宿醉的后遗症因为衡文的胡思乱想越发严重,脑仁一跳一跳的,好像要蹦出颅骨,只能艰难的爬起来,想找点儿热水喝,可惜翻遍了老房子,屋子里也没有半点儿热水。

衡文这才想起来,现在应该是他毕业的那一段时间,昨天跟宿舍的人告别,喝的烂醉,天色又晚,回去肯定会被一阵痛骂,所以才一个人回到了这个久不住人老房子。

摸摸身上,找到了钱包,里面还有点儿零钱,打开门出去,对面就有家小超市,买了瓶矿泉水咕咚咕咚喝完,感觉好了一些。

这才有心情打量周围的环境,和记忆中一模一样,这个地方嘈杂热闹,却又充满了生活气息,老旧的房子现在还迸发着活力,大概一年以后才被扒成一片废墟,盖起一栋栋与时代接轨的居民楼。

衡文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转身回了家。摸摸胸口,奶奶留给他的那枚玉戒指还在,拿出来剪断红绳,把戒指戴在自己的手上。

浅青色的戒指说是玉的,其实是玉石边角料,不值什么钱——要是值钱这戒指衡文根本就留不住——唯一的含义就是当年爷爷跟奶奶成亲的时候自己挣钱买的,后来奶奶去世,将戒指留给自己带大的孙子,也算是唯一的念想。

当年那人也真是不识货,才把这种几百块钱就能买到的东西送给未婚妻,真是讽刺。

把戒指戴到中指上,下不去,戴到无名指上,正好!得,无名指就无名指吧,反正自己的无名指以后估计也戴不上其他戒指。

现在临近中午,太阳正好,把炕上的垫子抱到屋外晾晒上,从柜子里拿出枕头和一床旧被单也晒晒,以后就住这里了,怎么也得给自己收拾出个房间来才好。

即使现在天气热了起来,久不住人的老屋还是有一股腐朽阴冷的尘土气息,把灶堂清出来,打算今天烧烧炕,把炕烤干,省得阴凉阴凉的。

拧开院子的里的自来水管,幸好没有坏,还流水,只不过水流比较小,小指粗细,衡文接了两桶水,把老屋里剩下的盘子和碗都洗了一遍,然后大铁锅也刷干净,倒上半锅水。

院子里还有些破旧的桌椅,衡文找了斧子来砍成柴火,没办法,即便这个老街跟不上时代的变化,但是还是有新鲜事物融入的,有了煤气罐以后,老街上的人都把炕拆了用床,因为没有人种地了,柴火没有来源了,所以衡文想要烧烧炕只能自力更生,自己砍柴。

好在衡文只打算烧这一次,院子里的破家具砍吧砍吧够烧的,把粗细不一长短也不一的木柴棍儿抱到灶火堂前,放下的时候一不留神,手指被毛刺划了一道,伤口不深,但是比较长。

手上都是土,衡文只好放下柴火去外面洗手,没有注意到流出的血珠渗进戒指。

本来坚硬的玉石却像吸水的海绵一样,将伤口附近的血液都吸了个一干二净。

走到水管旁,把手洗干净,衡文去附近的药店买了一盒防水的创可贴,贴上,丝毫没有注意到戒指的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