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信念(1/1)

杨锦荣国小的时候很爱看科幻小说,其中有一本书他记得最清楚,到现在也能很清晰的用语言表达出来完整的故事。

那本小说叫做《隐身人》,讲的是一个科学家发明了隐身术,利用它与人类为敌,最终众叛亲离,含恨而终的故事。

他那时候就觉得,这个科学家很蠢,有那么好的资本在,无论是公开或者不公开,想要的东西都很容易得到,为什么蠢得要去与人为敌,甚至是杀人呢?

只是后来他逐渐长大,也逐渐的成熟,杨锦荣明白了一件事。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座高山,我们站在山顶,俯视着这个美丽而充满诱惑的世界。然而当你轻轻一步踏下去,等待你的就是万丈深渊。

顺带一提,杨锦荣平时最热爱的运动,就是登山。

“我看你很面善,”衣冠齐楚的杨锦荣微微一笑,白面无须,风度翩翩,看起来不像个警察,倒像个金融公司里的成功人士,他看着对面胡子拉碴与自己形成鲜明对比的陈永仁,推了推脸上架着的反射出白光的无框眼镜:“我们以前好像见过。你认不认得我?”

“是吗?”陈永仁本以为“白斩鸡”拦住他是为了放狠话,没想到居然问了这么个奇怪的问题,他瞟了一眼远远地已经奔到温子君身边的儿子,那小家伙还做了个握拳的加油手势,孩子他爹忍俊不禁了一下,回过头来面对“情敌”煞有其事的道:“我大众脸来的,可能你见过跟我相似的人也不一定?”

其实陈永仁也很莫名,因为他也觉得“白斩鸡”好像在哪见过似的,但是想一想,有可能是哪天被抓进警局时见过,嗯,还是不要自曝其短了。

杨锦荣露出了见面以来的第二个笑容,这个笑比起之前,愈发的古怪,总有些意味深长。

“以前无所谓,现在我认识你了,那么小心点。”

“……”陈永仁一时无言,原来真的是放狠话的,有个招人的老婆也很无奈。

“那我先走了,下次见。”杨锦荣打了声招呼,朝着温子君摆了摆手,就这样走了。

陈永仁走到温子君身边,没来得及说话,后者先好奇地问:“你们两个谈什么谈那么久?”

“哦,他说我太靓仔,长得好似电影明星似的。”陈永仁信口开河。

温子君与他对视,脸上浮现出一种微妙的表情,我们阿仁哥现在真是越来越会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了哈。

她半仰起头,斜视着陈永仁:“这么巧,我也觉得你长得像明星仔。”

陈永仁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谁啊?”

手里拉着儿子的小嫩手,温子君边走边道:“梁朝伟。”

“梁朝伟?”陈永仁重复了一遍,表示疑惑:“没听过。”

温子君忍住笑意:“刘嘉玲她老公。”

“呃……”与是陈永仁继续问道:“刘嘉玲又是谁啊?”

“曾华倩的前情敌加闺蜜。”温子君爆料。

“行了行了,”陈永仁赶紧阻止,他已经不想再问下去了:“你等阵是不是要说,这个曾华倩的大姨妈,三舅父,七表姑什么什么之类的了?行了,我明白。”

温子君转了转眼珠,道:“你猜?”

陈永仁:“……”他其实没那么想猜的。

看了半天好戏的温天佑小朋友拽他mum的衣角:“妈咪,你不是在玩老豆吧?”

温子君“呵呵”一笑:“没有,我说真的呢。”

温小盆友抬起头,看了看笑眯眯的老妈,又看了看苦瓜脸的老爸……

忽然有点同情他。

——

【周末,赤柱监狱】

他身上穿着咖啡色的狱服,坐在玻璃窗前,依旧是那副金丝边框的教师镜,依旧是神色坦然,气质温文儒雅,仿佛不是在坐牢,而是在图书馆里浏览书籍。

倪永孝——一个永远都不会惊慌失色的人。

温子君拿起话筒,耳边传来那有些柔软的声音:“最近过得好吗?”

“ok吧。”温子君给了一个万金油的答案。

“阿仁怎么样了?”如同往常一样,倪永孝紧接着问道。

温子君有一瞬间的感慨,事到如今,阿孝仍是如此关心着他的弟弟,哪怕是那个亲手送他进监狱的弟弟。

但也只是一瞬。

阿孝进了监狱后,三叔也被韩琛杀了,倪家在江湖上仇敌太多,为了保全全家,其他想要替倪永孝上诉的倪家人在倪永孝的强烈要求下,不得不背井离乡,移民国外。

陈永仁也来看过倪永孝,两兄弟具体谈了什么,没有人知道。温子君所能了解的就是,那天的陈永仁,出去了一整天,他最后是被鼻青脸肿的抬进医院的。

后来陈永仁就再也没有去看过倪永孝。

而温子君,她会去看他大概是因为,她知道阿仁还是在意这个哥哥的。

也许是监狱里能说得来的人太少,某一天,温子君去探望阿孝的时候,他开始说起了很多事,很多关于陈永仁的事。

阿孝和温子君两人的交集,大概也就在陈永仁了。

他说起了他所知道的陈永仁。

在社团里的陈永仁很沉默,他默默地帮着倪家拆卖白·粉,默默地带着人去砍人,默默地教导着一个又一个的手下,怎样更好地成为一个黑·社会。

倪永孝说,他那时觉得阿仁是很出色的接班人——作为一个话事人的接班人。

心狠,手辣,冷静,有决断,更重要的是他还很年轻,还有成长的空间,只要阿仁坐稳了这个位子,而他成为了政法委员,一黑一白,他们倪家将坐拥大半个香港的江山。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中偶尔会闪过欣慰的神色,倪永孝那时真的是那样想的。

可是温子君却听得无比心揪。

“你有考虑过他的感受吗?他愿不愿意,想不想做个被人当过街老鼠一样喊打喊杀的黑·社会?”她忍不住刺他一刺。

倪永孝怔了一下,他下意识地说了一句话,声音很低,几近呢喃,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到。

“那……我的感受呢?”

温子君听到了,但是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说,在倪坤死之前,倪永孝虽然是帮派里管账的会计,也只是会计而已,他没有杀过一个人,也没有卖出过一包白·粉,他甚至连过马路,都一定要等着变绿灯。

在倪坤死之后,他不得不扛起这个家,这个帮派,这个重担,忍着丧父之痛周旋于父亲的手下和警察之间,有谁替他考虑过呢?

当然,他从不后悔。

“无论是杀了那四个人,还是罗鸡,又或者是韩琛的女人,我都不后悔。”

“我唯一的遗憾,就是阿仁。如果我们一早相认,他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

“始终是太年轻,所以心不够硬。”

温子君听不下去了:“他只不过是想做一个好人!”

“好人?”倪永孝充满讽刺的一笑:“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

“你便宜老爸教唆韩琛的女人杀死我亲生父亲,这叫做好人?”

“还是你男朋友我弟弟一边做白·粉拆家,一边出卖身边的兄弟,这叫做好人?”

“还有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为了帮阿仁,你替多少个黑·社会打赢了官司,强·奸,杀人,贩卖毒·品,这叫做好人?”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好人,坏人,只有中间人,我们都是中间人。”

“一个中间人,想做好人,太难。”

倪永孝这样评价陈永仁,似痛惜,似感怀,似悲哀,似怜爱。

“你错了,”温子君斩钉截铁地说道:“他可以做得到,是你不相信他而已。”

陈永仁是一个可以为了信念而付出生命的人。

“只要他想,他一定可以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