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1/1)

卫奉国回到寿安殿的时候,却瞧见了太医院不少的医官聚集在门口,心下一惊——莫不是文以宁的身体又出了什么差错?

匆匆忙忙往正殿赶过去,却只看见了如意和太医院副使韩太医两个人对坐在殿中,两人默默无语:如意脸红脖子粗、红了一双眼睛,明眼人看了就知道是哭过好几场。而韩太医则是皱着眉,脸色十分难看。

被他们如此凝重的神情吓得不敢怠慢,卫奉国连忙走上前去,“如意公公、韩大人,这是怎么了?太后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如意抬头看了卫奉国一眼,没有什么好脸色,张了张口、终归是“哼”了一声背过身子去。而韩太医,则是摇摇头、像是对着卫奉国说、又好像不是:

“我从未见过如此虚弱之症……”

“什么虚弱之症?”卫奉国急了,走上前去捉了韩太医的手,“韩太医你医术高明,无论如何要治好……”

“医术高明?”如意不客气地打断了卫奉国的话,“他若是医术高明,那么在我头一次请他的时候,他就该看出来了,我家主子到底是什么病状!”

韩太医没说话,也不与如意争辩,只是回头看了看在床榻上的文以宁,起身来拉着卫奉国走了两步,复又停下来道,“主子的脉象几日前我看并无大不妥,且主子的身子本就不同常人,如意公公叫我看——我自看不出什么。”

“今日被传召过来,说是太后主子又无由晕倒。可是今次的脉象较上次有大不同,问了旁边伺候的宫人说,主子是在晚宴结束之后,回宫路上昏过去的——”

卫奉国听着韩太医的话,心里有些堵,早知如此、他还不如陪着文以宁去呢。

韩太医看见卫奉国满脸的懊恼和担忧,复叹一口气道,“你到底是他身边的人,如意公公在气头上什么都不说,医者望、闻、问、切,如今不知道病因,我又该如何下手?”

卫奉国正想说什么劝劝韩太医和如意,电光石火只见忽然想起如意曾经对自己说过的几句嘱咐,顾不上礼数,匆忙掀开了文以宁的被子,捉出文以宁的手来,两只手找了一遍——都没有找到那个珠串。

如意特地嘱咐,虽然文以宁没有放在心上,可是卫奉国有。

那珠串别致,看过一次之后不容易忘。可是如今文以宁的手上,无论是哪边都没有戴有饰物。

如意曾说,晋王来自蜀中、蜀人善用毒和暗器,蜀中唐门名满江湖。如意又曾说,晋王妃来自苗疆,苗疆灵虫遍布,苗女狠辣擅长用蛊。

如今韩太医无法敲出来状况,文以宁又经常晕倒,如意生气——只怕只有这一种可能。

回头看了看如意,卫奉国走过去好言好语地问道,“如意公公,能否借一步说话?”

如意看了卫奉国一眼,又瞥了瞥韩太医,站起身来狠狠地拽着卫奉国往外面走,“我有东西要给你,你自己看——若不是因为你、你……我家主子怎么会成了这样!”

没由来被如意怪了这么一遭,卫奉国奇怪,接过了如意递过来的半个烧焦的细竹筒——一看便知道该是系在信鸽腿上的东西,只不过被烧了一半,里面的纸卷更显得脆,卫奉国小心翼翼地抖落出来,才展开来看第一个字便是一个“晋”字。

隐约猜出这信和晋王有关,文字笔墨出自文以宁之手,卫奉国看了两行字,眼眶一热、咬了咬牙,冲着如意点点头道:

“这事怪我。”

“当然怪你!”如意尖叫起来,“也不知是什么魔星入眼,我家主子怎么会就为了你冒这么大的风险,真是、真是……”

如意连连说了两个真是,看着卫奉国那样子却又开不了口了,狠狠地瞪了卫奉国一眼,转头离开了大殿,“我出去找平安,他仿佛对主子有话说。”

卫奉国攥紧了那个小竹筒,来到了文以宁的床榻前面,给韩太医大致说明了如意的嘱托,韩太医感慨:

“苗疆用蛊之术竟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倒是我久居宫中孤陋寡闻了。”

卫奉国可不管韩太医自己叨念了什么,默默不语地来到了文以宁的身边,看着文以宁一动不动昏迷的样子,满心都是担忧。捉住文以宁的手,用指腹磨蹭着他的手背,低头下去想要祈求大戎国的神祗保佑,却感觉文以宁的手指动了动。

卫奉国抬眼,正好文以宁睁开眼睛,一脸的迷茫,有些迷糊的神情,倒是放下了一切的戒心。

“为什么?”卫奉国劈头便问,将手中的竹筒递给文以宁,又复追问一遭,“为什么?!”

文以宁本来还很迷糊,在看见了那个竹筒之后眼神一瞬间变得很清明,将竹筒拿在周中摸索了一会儿,抬头看着卫奉国:

“十年了,我也倦了。曾经我一心想着的是报复,如今我有一个想要珍惜的人。”

“这个理由,够不够?”

这话文以宁说得稀松平常,可是卫奉国听在耳中却是神色巨变——可是还没有等他从震惊、喜悦、心疼等等万般心思中缓过神来,文以宁却从被中伸出了另一只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现在两人成了交手相握的姿势。

文以宁开了口,“数十年前,凌与枢向我提亲,我曾经想过逃婚——”

卫奉国挑眉,看着文以宁。

“被父亲软禁在家中,我曾经想过数十种方法逃出来,可是父亲斩断任何人和我的联系,甚至最为严重时,我的饮食起居都由他亲自照料,我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能给师傅送了信出去,师傅也说会在大婚之前赶来——带我离开朝堂。”

文以宁一气说了这许多,却忽然自嘲地一笑:

“可叹师傅是世外高人,一早看出来我命中的劫难,可我看不透朝堂上的功名利禄,没有和他早早离开,才有了日后男后、男妻这么一段。”

“你师傅……”卫奉国欲言又止,终归没有问,只听着文以宁说。

“有了师傅承诺,我便耐心等待,父亲见我不再胡闹、便也渐渐放松了对我的看守。后来我才知道——一方面凌与枢要娶我,另一方面,朝堂上张家和我文家的斗争已是你死我活。父亲自顾不暇,自然没空拘着我……”

“是,文太傅手段凌厉,那时和张家有牵连的人,被满门抄斩的极多。太傅也因此得了‘狠辣’之名。”

文以宁摇摇头,苦笑道,“谁知其中没有一二无辜受牵连之人呢?父亲杀一儆百,又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只怕也是一笔糊涂账。”

“可惜,大婚当日师傅因为旁的事情耽误了,我在家中枯坐了一天一夜,终归没有等到他老人家来,”文以宁皱眉想了想,又复苦笑,“最终我还是没有能够逃过这等命运,于是心生恨意,这才有了后面与晋王谋的事。”

文以宁说完,这才打开了烧了一半的纸卷,“我对晋王说,我想要放弃,并不全是因为你卫奉国——从陈辉来到京城、或者说舒窈死的时候,我就在想着这件事了。”

卫奉国咬了咬牙,没说什么:文以宁想要放弃,他知道晋王那么多的事情,怎么可以全身而退,如意的担心只怕正是晋王所求,晋王妃已经对文以宁用蛊,只怕是不能让文以宁轻易离开。

眼下只能期盼着如意和韩太医能够寻找什么解除蛊毒的法子来,若不然,卫奉国只能想办法先一步铲除晋王和晋王妃了。

“对了,”卫奉国深吸一口气,“我有事情想问你。”

“你说。”

“您的师傅是……”卫奉国问出口,又复解释,“我并非突然好奇,只是想到您这几日的突然昏倒,又想到了一些旁的事,所以想要向您求证。”

“我的师傅?”

文以宁略一沉吟,正想要作答,大殿的们却被推开,小如意拉着平安进来,也不管卫奉国和文以宁的脸色,开口说道:

“主子,平安有话对你说。”

文以宁这才见到了平安,多日不见平安脸上的神情更加凝重,这会儿被如意拉着过来,整个人身上都像是结了霜似得,拍了拍卫奉国的手,文以宁转过身来看着平安:

“什么话,平安你直说吧?”

“我这些日子在河山阁,查到了不少事情,主子让我查的彰明朝的记档——我已经查明白了:先帝桓帝乃是彰明二年生人,而宁王爷顾诗心、也便是原来的二皇子凌与枢是彰明三年冬日出生。”

“有甚不妥吗?”文以宁皱眉,两人又并非是同年。

如意吸了一口气,心想自己家主子在这方面怎么单纯得惊人,又可怜文以宁一辈子都和男人纠缠在一起、甚至最后还和太监在一起,如何明白女子躯体、和女子有孕。

“主子,寻常女子生产之后,往往修养一年才可成第二胎呢。”

“……”文以宁沉默,脸上一赧,“那、这么明显的错漏,旁、旁人也不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