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荒唐(1/1)

皇上对于一些前来勤王的兵卒,既喜又忧,忧什么?没钱没响!”

杨嗣昌说到这里,眼眶微红道:“流民亦是赤子,只是腹中饥饿,这本身就是朝廷赈灾不利导致的霍乱,是我们这些食君之禄,上未解君父之忧门,下未救民于倒悬,怎能没有补救愧疚之心?

所以这一开始就是政治问题,从来不是什么军事问题,解决的方法,很简单,赈灾就是了。

家父尝试了,可半年不到就又失败了,原因是没钱没响!”

许元圥、陈盘等三人顿时眼眶都是红了起来。

而今夜的杨嗣昌却像是极为异常,像是醉酒,又像是情绪紊乱,猛地站起身来道:“这天灾不光是我大明的天灾,也是鞑子林丹汉的天灾,更是后金皇太极的的天灾,可为什么到了我大明就动乱四起,这真的只是天灾吗?这是人祸!这是人祸啊!

自宣德以来,所有官员普遍认为朝廷不能与民争利,必须得克制‘国富’,否则就会导致‘民穷’,他们从来以抗税作为美名,不仅带头欠税,对于地方税收之事也是敷衍了事,恶意纵容,因为收的太多,则对官声有损,这样的风气之下,十分能收得二三已是不错;

上层的官老爷,甚至历来皇爷们的默认,嘉靖时期,民间抵抗缴税已是常态,甚至可以说是嚣张,

及至崇祯五年,据考340个县拖欠者达半数,其中134个县根本就没有报任何税收……唉,民以逋欠为常,官以姑息为德!

户部没钱,家父如果将赈灾完成?流贼又如何成了这燎原之势?这一切,难道不是因为税收太低了吗?”

“爹……”

杨山松心疼杨嗣昌,且此刻船身不稳,想要扶他坐下,可是杨嗣昌一手一挥,他只得坐退下。

“万春(许云圥的字),你方才说为什么我要均输?

那你可知道嘉靖时期张四叔权倾朝野,逋赋者要被控告,但是遭到大理寺左寺王世贞(南直隶苏州府太仓州人)联名弹劾,问题的严重者,为许多积年逋赋者为富户,而他们捐纳官身免除县官的体罚与拘捕,州县根本无法!如此情况你觉得卢公的因输法有用吗?收的上来一颗粮吗?”

杨嗣昌说的愤然。

许云圥这里满脸惨然,只觉得这里内地与辽东无异,甚至更加残忍,喉咙里“嗬嗬”作响,嗝了半天,也是没有说出话来。

“使相,属下愚钝,此刻才是明白使相大人的良苦用心了,国大而虚,正是因为我朝税赋太低,朝廷没钱,导致难以赈灾,才祸乱及此……可为何使相大人不建议收矿税(商税)?”

陈盘沉吟道:“我看史书,西汉桑弘羊实行的均输平准高缗以及盐铁官卖,商税达赋税半成以上!

唐朝对茶叶的税率就已经是相当高,一开始十抽一(10%),后来增至(50%),最后直接官方专卖,此外还有对江淮、蜀汉富户强收十抽二(20%)的率贷;

甚至皇帝和宰相可以孩子直接对商人和市民拷掠!如此行径,大唐也并未动乱,而且不光是唐朝,两宋主要收商税,其达到户部税收的六成以上,

北宋初年至宋太宗至道三年,收入为2200多万缗(缗,相当于大明一两),八十年后,宋神宗元丰年间,收入为6000万缗;

南宋高宗绍兴初年,收入为3000万缗,到了末年就有8000万缗,及至宋理宗淳佑年间早已经一万万缗之上了!即便不算这些,单是从盐、酒两项,每年就已超过4300万两了!”

杨嗣昌听到这话,瞬间焉了,顿时坐了下来。

一旁的杨山松怕他再次激动,开口道:“润之兄,南宋并不止如此,还有高昂的酒税,为了征收足额的税额,地方官员都是强制百姓买酒,甚至划分等级,为上户、中户、下户必须按规定买酒,并且强迫老百姓缴纳尝酒钱等累计5000万两……

况且别忘了小小南宋,论国土、丁口都不足我大明一半。

但是搜刮民财无孔不入的两宋,历来被我朝大儒奉为经济富裕、藏富于民的典范,我朝早在皇祖稍开商税之时,短短不过数十年时间,就已成了横征暴敛的烂政了!

可是皇祖矿税到底有多少呢?

自万历二十五年至三十四年,这十年间总共也不过六百万两不到,那时我大明还没这么乱,但是已经闹到了什么地步,万历爷派出的内监,都是死了大半,现在这幅局面,商税又如何敢开?”

陈盘心头失落,其实稍微有点历史常识的人,都知道大明的商税极为荒唐。

有多荒唐呢?

只说一点,据黄仁宇《十六世纪明代中国之财政税收》中所言,“洪武时期大明共有400多个课税司,但到了隆庆左右仅剩下了112个,

隆庆二年,户部报告说某个课税司巡拦每年俸粮工食费不下400两,其征收折钞银仅为110两。”

收税局还收赔了钱,怕真的是空前绝后!

而茶课简直扯淡……

云南17两;

浙江6两。

神宗万历六年山西汾阳县的商税总计7两,而且地方志中坦言商税早已经停征好多年了。

大多人会认为这个过程上是商人推波助澜的,可能是,但结果上来看,是所有阶层的民众都在抗税。

正如那句:“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一时间舱内一片沉寂,唯有江岸惊涛拍浪,让人悚然心惊。

杨嗣昌所提出的各种方略、政策都是没有大错,毛病就出在朝廷好像个人沉疴已久,任何名医都难措手!

即便有经世之策,反而虚不受补,宛若阪上走丸,轰隆而下。

“自古以来‘农本商末’或许就是一场声东击西的骗局,只要以农为本,那自然是要竭力收取田赋农税了,而赚得盆满钵满的商税,总是被藏在了幕后……

唉,罢了,说这些都是无用,非你我人力可为,散去吧!”

杨嗣昌精神早已萎靡的不像样子,轻声道:“自开了练响,本督早已被骂成奸佞小人,此次若是让献贼入了中原,那我恐怕也时日无多了……

复社那帮人早就虎视眈眈……我死不要紧,但人亡政熄,皇上若是没顶住舆论压力,一旦减税,大明必亡于内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