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相见不如不见(1/1)

或许还是他太过怜香惜玉了,就在他抱着她从楼顶下来的瞬间,李红豆猛地一推他,他脚下不稳,立马摔了下去。而李红豆看着他摔下去的样子似乎很有趣,随着就跳了下来,吓得他赶紧去拉她的裙子,加快了她下降的速度,待到彼此靠近,他紧紧的抱住了她,坠地时,他成了她的肉垫。

那一天对于邹子策来说,就像一个梦一般,梦里有一个仙女般精灵的女孩,有一场砰然心动的邂逅,还有消磨八年都无法遗忘的相遇。然而,就在第二天,当他琢磨着怎样进宫打听她的名字的时候,却无意间在皇宫外听到进出的太监们谈论荒唐的长公主竟然深夜才回宫。

当时,如有一道霹雳横空劈到了自己的头上,他呆滞在原地半响,才慌慌张张的从皇城下逃走了。

大周长公主姓李名红豆,乃孟皇后亲生,年方十五,成婚一年,夫婿为国捐躯,有一遗腹子……,就算他刚刚到了洛阳,这样的皇室消息还是知道的,或许是年幼,或许是懦弱,或许是喜欢的不够,从那天后,他颓废失落了很久,整日闷在王府中不出门,静安王邹允以为儿子不适应京城的生活,所以在返回边城时特意带上了他。

这一去边城八年,他以为自己可以忘记李红豆,忘记这段刚刚发芽却永远无法结果的荒诞感情,然而无论走到哪里,无论他在做什么,李红豆这个名字如烙在心头一般,任他如何遗忘却总是忘不掉。就像沙漠中迎着风沙生长结果的沙棘一样,她在他的心中就是扎了根,生了芽,他拔,是撕心裂肺的痛,他不拔,是钻心椎骨的疼。

他一边劝服自己忘记,他们永远不可能,但另一方面思念的情绪却若生命力顽强的野草在他的心间疯长,两股矛盾的情绪在他的心头纠结了整整八年,就在静安王邹允决定应诏回京的时候,邹子策突然想通了,既然避了八年,都没忘记她,他不如不去忘记,不如跟着父亲回京去看看,或许——他可以争取。

看着面前睡颜恬淡的李红豆,邹子策轻轻的握住她纤纤的小手,若在抚摸最最心爱的东西,他慢慢摩挲过她消瘦的手背,纤细的指骨以及薄凉的指尖,吻轻轻的落到她无名指的指节上,心口酸涩不已。

蓦地,李红豆睁开了眼睛,她面无表情的扫了邹子策一眼,抬手将手从他的唇下抽了回来。

脊背僵直,邹子策半响都保持着方才的动作,他缓缓的侧过头,抬眸哀怨的望向她,“为什么你总是忽视我?为什么看不到我?”

就像忘记八年前的那一晚一样,他对她所做的一切在她的眼中不过是云烟,风吹即散,可这不公平,明明他清清楚楚的记得一切,甚至八年前他对她惊鸿一瞥的情景,在他的心中犹是昨天。

李红豆仰望头顶葱郁茂盛的枝叶,半响,抬手以手指抵着自己的心口,平静的说道,“因为这里没有你。”

邹子策垂在身侧的大掌猝然紧攥成拳,爽朗的双眸中燃起熠熠火光,“就因为我比你小?”

自从感业寺重逢以来,她对他虽然嗔责怒骂,无论怎样,他感觉的到,自己于她而言是不同的。最初她拒绝自己,他以为是因为邹家在朝廷中的特殊地位,还有她寡妇的身份,致使她不愿跨出禁忌的一步,所以他尊重她,徐徐靠近,希望能给她信心。

然而天意弄人,李亭晚与宁紫曦就像瘟神一样阻挠在他们之间,他能感觉到她在回避自己。

但是她不知道,她越是如避蛇蝎似的回避,他便越想抓紧,甚至不惜牺牲邹家的利益。

难道比她小就是不可原谅的罪过吗?为什么她就是不相信他,即使比她小三岁,他也是一个可以给她幸福的男人。

“不是。”李红豆语气轻淡,仿若无疾而终的轻烟,她侧头又以手指抵着自己的心口,加重语气回答,“因为这里没有你。”

倏地明白了他的意思,邹子策心口一窒,喉咙处如被巨石拥堵,让他呼吸不畅,连话都说得吃力,“为—什—么?”

为什么他用尽全力,费尽心思,用了八年时间还是走进不她的心?他一直觉得自己缺少的是机会,缺少的是勇气,却没想过原来他更缺少的是她对他心悦的欢喜。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这里没有你”,如同五座大山压在他的心头,她是他心间的一粒沙,无法磨灭又无法忘记,而他却是她肩上的一颗尘,风一吹便了无痕迹。

“如果我知道为什么,现在也就不会病恹恹的如个死人了。”李红豆突然自嘲的一笑,这句话像是在跟邹子策说,又像是讲给自己听,她没再看邹子策,只是轻轻的又闭上了眼睛。

邹子策瞠目瞪视着李红豆,过了好半天,他猝然从地上站了起来,英挺如松,“我不会放弃的,绝对不放弃——”

说完,他大步离去,脚步踉跄。

待到院落中又恢复了平静,李红豆才重新睁开眼睛,斜眉随意的瞟了一眼邹子策离去的方向,摇了摇头,重新闭上了眼睛小憩。

然而,就在半睡半醒朦朦胧胧的时候,眼前的光线一暗,好像有人遮住了她头顶的光,随即额头被温热的手掌附上,但很快手掌撤离,人影晃动,眼前又恢复了明亮。

睫毛快速的眨动,她心底纠结,卧床静养的半年中,无数个夜晚都如方才一般,有一个人悄悄的来到自己的床边,抬手摸摸自己的额头,或者替她掖掖被子,或者什么都不做,只是默默的坐在床头看她。虽然从未睁开眼睛去看,但她心底却把这个人看得清清楚楚。

半年来,她一直努力的去忘记一些事,一些人,然而就像邹子策无法忘记她一样,她也无法忘记苏牧月。

那日在悬崖上,虽然李亭晚没有认出救她们姐妹的黑衣人是谁,但她认得出,即使他身穿夜行衣,脸上蒙着面巾,她在看见他的第一眼便认出了这个黑衣人是苏牧月。

震惊的同时,心底涌上的却是更深层的恐慌。

他隐于市井,默默无闻,藏起真面目,隐匿真实力;他会功夫,而且功夫不低;他主动接近皇叔,成为皇叔的左膀右臂;他与左丞相之子曹世俊交好;他对李亭晚志在必得;他对小菊锲而不舍。

就在心底的答案跃跃欲出,她却极力排斥的时候,却看见他的援救之手舍了自己而探向了李亭晚,一切如醍醐灌顶,那答案压都压不住。

他是太子李瑞的人,今天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拉邹子策入伙。

黑衣人应该是宁贵妃派来的,以宁紫曦引开邹子策,既是为了上演英雄救美的戏码,又是为了杀自己灭口方便,但是宁贵妃却算漏了一个人,那就是李亭晚。

想想自相识以来发生的诸事,一件件串联起来,她豁然明白了太子筹划的大局。以宁紫曦与邹子策的联姻将邹家拉入太子帮,再让苏牧月打入齐王的阵营,最好想方设法成为齐王的乘龙快婿,以便迅速掌握齐王阵营的情况,如此太子便可利用苏牧月分解齐王的力量。

怪不得生性寡淡的他会主动亲近李亭晚,怪不得薄情寡义的他会对小菊这样的傻女关怀备至,失忆的小菊身上应该有决不能泄露出来的秘密,所以他才会在自己胡搅蛮缠下同意进公主府做先生,在看见小菊的失忆的状态后莫名其妙的又留了下来,并且非要教习小菊,而他离开公主府后,又以义兄的名义想把小菊接出府。

哈——,李红豆凄厉的想笑,所有的事情都有了解释,只是她的心却无从解释,为何想通一切后自己会如此的哀伤。

所以李亭晚不能死,苏牧月为找机会救下李亭晚,在巨石后故意让她们姐妹先走,自己断后,目的就是为了扮成黑衣人出现去救李亭晚。

她不过是一颗早已被废弃的棋子,于他没有一点利用价值。

耳边的山风呼呼掠过,她的衣袍被风鼓起,身体飘摇间,她悲戚的自嘲一笑,幸好在死之前明白了一切,心死了,又奈何区区一副臭皮囊。

然而当身体坠入冰湖,她了无眷恋一心等死的时候,身旁突然响起了扑通声,随后一道有力的臂膀紧紧的揽着她的脖颈,将她拖到了岸边,昏迷前,她看了他一眼,他脸上的布巾已经被水流冲走了,俊逸的脸颊上满是水渍,呼吸间,他的鼻下还隐隐腾起了淡淡的白气,蓦然,她又记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自己头脑中闪现的诗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他,果然胜却人间无数。

可,她不过是一颗没用的棋子,他又何必舍命来救,不若放弃,把她伤的彻彻底底。

相见不如不见,想到这,李红豆闭着眼转过头去。即使他跳下悬崖,与她共生死,但这份情早就在他选择先救李亭晚的时候就变了质,她也终于明白有些人,真的不该遇上,相爱为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