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秦三块死了(1/1)

梅香香的丈夫秦三块死了。这个消息令人无比沮丧。

秦三块在渭河岸边用抄网抄鱼的时候,松软的河岸崩塌,掉到水里淹死了。

和秦三块一起掉下去的共有六个人。其中四个获救,两个淹死。

除了秦三块,淹死的人是花家堡子的,尸体在下游黄河三门峡地区,发现并打捞上岸。

一个多月过去了,秦三块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天,刘大顺正好站在离岸不远的木船上抄鱼,听见呼喊声,拿起船上的长竹竿。

“可惜我仅有两只手。要是有四只,他们六个都能被我救上来。”一说起来,刘大顺总感到遗憾。

“那天,岸上人喊救命,河岸崩了。我扔两只救生圈下去,就赶紧把竹竿和抄网伸向河面。一眨眼工夫,就一眨眼,另外两个人就没了。”

刘大顺给邵兴旺讲那天发生的事情细节,情绪激动。

“发洪水了,我来的晚,看见他们几个外村人在岸边,我提醒他们,脚底下的河岸不实,暗流已把下面掏空。他们不听。我要是强硬地赶他们走,估计能赶走。方圆十里认识我的人,都会给个薄面。”

“大顺哥,这不能怪你。”赵雨荷说。

“人命关天啊!”刘大顺叹了口气说,“两个家庭肯定是毁了。最可怜的是家里的老人和孩子。老人没了儿子,孩子没了父亲!”

“隔壁梅香香,还好吧?”刘大顺问邵兴旺。

“昨天刚搬走。你瞧,把黑影送我们了。”邵兴旺指着脚边的小柴狗黑影说。

“怎么搬走了。”刘大顺问。

“隔壁老赵闲梅香香死了男人晦气。”邵兴旺说。

“这个王八蛋,在县城开了那么多年饭店,没学到好东西,倒学会迷信了。”刘大顺骂道。

“有钱人的世界观,咱看不明白。”邵兴旺也叹了口气说。

“梅香香还怀孕了。”赵雨荷补充说,“预产期就在年底。”

“这个孤儿寡母可怜啊。”刘大顺说。

“现在她们住哪儿?”刘大顺问。

“我让堂哥邵兴隆在邵家棚找了一间村委会的房子。村委会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让他们娘俩先住着。”邵兴旺说,“这房子其实就是原来村委会的一间办公室,小是小了点,不过村委会晚上有值夜班的,比较安全。学校就在隔壁院子,小甜甜上学也方便。”

“做得好!堂弟,我要给你和小雨都得竖上个大拇指。”刘大顺夸奖了邵兴旺和赵雨荷一句。

“这是狗子哥和我都应该做的。”赵雨荷说。

“时间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你堂姐现在不让我下河。还要让我把船卖了去,这不要我的命呢么?”堂姐夫刘大顺说完,就回家去了。

“汪汪,汪汪……”小柴狗黑影看见刘大顺出门,朝他叫了几声。

“回家去,别乱咬人。”赵雨荷对黑影说。

……

农谚讲: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就穿棉。

秋天哗啦哗啦地过去了,冬天悄无声息地来了。

一入冬,农村三天两头停电。邵兴旺和赵雨荷早已习惯。

寒冷的冬夜,如果停电,赵雨荷看不了电视,邵兴旺没有光源看书,夫妻俩只能早早钻被窝睡觉。

睡得太早了,邵兴旺和赵雨荷仰面躺在炕上,睡不着。

邵兴旺只好打开手电筒,趴在被窝里看书。赵雨荷从自己的被窝钻过来,跟狗子哥挤在一起。

邵兴旺看书,赵雨荷看邵兴旺看书。

邵兴旺看书看得高兴,赵雨荷看狗子哥高兴,也跟着一起高兴。

“你笑啥?”邵兴旺搂着赵雨荷的细腰,在被窝里轻轻拍拍妻子翘翘的屁屁。

“我看你笑了。”赵雨荷说。

“假如我哭呢?”邵兴旺问。

“我也会哭,我陪着你一起哭。”赵雨荷说。

邵兴旺感到眼睛疲劳,有些干涩,便合上书,躺下来。

赵雨荷顺势爬上邵兴旺宽阔的身躯。

邵兴旺左手扶着赵雨荷的后背,右手轻轻地拍打着她翘翘的屁屁,嘴里哼哼唧唧地唱着摇篮曲: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摇篮摇你,快快安睡,夜已安静,被里多温暖!”

“我也会唱!”赵雨荷说。

“哦!是吗?”邵兴旺问。

赵雨荷跟着曲调唱起来: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爸爸的手臂永远保护你!世上一切,幸福愿望!一切温暖,全都属于你。”

俩人合二为一,不住地摇晃,一起合唱:“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爱你,妈妈喜欢你,一束百合,一束玫瑰,等你睡醒,妈妈都给你。”

唱完之后,邵兴旺突然发现一股亮光,从西窗外投射进来,在顶棚上不停闪烁。

“咦!有说话的声音。”赵雨荷从狗子哥身上下来。

赵雨荷侧着耳朵,又仔细听了听。

邵兴旺也开始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然后自言自语道:“好像电影的声音,这闪动的亮光是电影银幕的光亮。停电了怎么还有人放电影?”

睡不着觉,邵兴旺穿上衣服,走出门,向远处眺望。果然,北边的张家庄没有停电,一场露天电影正在放映。

邵兴旺把自己打探的准确消息汇报完毕,妻子荷花兴奋起来,睡意全无,显然也想去看一场好久未看的电影。

赵雨荷穿上了衣服和邵兴旺手挽着手,打着一只灰黄的手电筒,出发了。

出了村子,夫妻俩走了一段大路。大路一点也不平坦。秋天下雨时,路面被人和车踩碾出深深的印痕,到了冬天,这条看起来宽敞的大路,被冻得干硬干硬的,坑坑洼洼非常难走。

于是夫妻俩拐进了一条羊场小道。这是条近路。路的左边是村子的坟园,右边是各家各户的麦田。

邵兴旺白天经常从这条小路走,所以对这条路并不陌生,尤其是路边墓碑上的赵王氏,赵刘氏、王邵氏之类的文字,总让他感到好奇,非要把墓碑上的每一个字念出来不可。

白天这里人迹罕至,尤其是玉米高过人头之后,走在这里阴森可怕。但是今晚,邵兴旺和赵雨荷走在这条路上,却感到莫名其妙地兴奋。

电影已经开场了,第一个影片演了多一半。人们全都站在广场上,即便是带着凳子的人也坐不住,天有些冷。男人们大多把自己的双手插进裤兜,妇女和儿童则把双手插进袖筒。有人在跺脚,有人在哈气。天气是冷的,但人的内心是热的。

赵雨荷把手插进邵兴旺的裤兜里,蹭着一点丈夫的温暖。过了一会儿,赵雨荷又靠在邵兴旺的身上。邵兴旺只好双手搂着自己的妻子,把自己的下巴颏搭在妻子荷花的头顶上。

第一个电影是谍战片,因为来的晚,从电影的中间位置开始看起,两口子也没有看太明白。第二个影片倒是印象深刻,因为电影的名字叫《新画皮》。

看到一半,尤其是“换心”处,赵雨荷吓得不敢看,闭着眼睛,捂着耳朵。因为小气候看过老版本的《画皮》,把她给吓坏了。

邵兴旺坚持把电影看完。等他们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时,发现一块儿来的人,都不见了。

黑漆漆的夜晚,回村的路上就剩下夫妻俩了。

邵兴旺毕竟上过大学,典型的唯物主义者,对中国民间传说中的鬼呀神呀的并不相信,对西方国家的那些上帝呀,电影小说里的食人族,僵尸之类的也毫不在乎。倒是赵雨荷胆子小,一直紧紧地拉着狗子哥的胳膊不松手。

走到来时的墓地跟前,赵雨荷更是害怕得要命。邵兴旺只好紧紧抓住赵雨荷的手,快速前进。

夫妻俩离开墓地后,走上了通往村子的大马路,马路上有灯。赵雨荷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邵兴旺看见赵雨荷放松下来,故意松开了她的手,然后往前跑了两步,向后面的赵雨荷喊道:“鬼呀!快跑!”

赵雨荷看见狗子哥向前跑,吓得惊叫,赶紧去追邵兴旺。看见妻子惊恐的样子,邵兴旺赶紧停下来,一把把赵雨荷抱在怀里。然后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可赵雨荷却一点也没有觉得好笑。扑到狗子哥的怀里连踢带踹。

回到家里,村子已经来电了。夫妻俩脱了衣服再睡觉。赵雨荷钻到丈夫邵兴旺的被窝里,说:“狗子哥,你刚才吓到我了。我害怕。你搂着我睡。要不然我晚上会做噩梦的。”

邵兴旺搂着美丽的妻子荷花,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一下,说:“对不起,花儿,我不知道你会有那么害怕。相信我,这世上没有鬼神。小时候,看《画皮》,我妈就告诉我,说善良的人不会做噩梦。你不会做噩梦的,放心,睡吧!”

赵雨荷躺在狗子哥的怀里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的确没有做噩梦,连最最普通的梦,都没有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