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懒人其实并不懒(1/1)

天气晴朗,不管太阳有多么毒辣,邵振邦和刘云朵夫妇总会带着儿子邵兴旺到田里劳动。

夫妻俩不光要让儿子养成热爱劳动的习惯,还要让他从小学习田间劳作的本领。

长大后了,即便当个农民,也要当个懂技术的勤劳的农民。

六月上旬收割完麦子,还没等晒干装袋,颗粒归仓,一家人就在满是麦茬的地里施底肥,家里积攒有农家肥,就撒一层农家肥,没有就施一点磷肥或者尿素,氮肥要等到禾苗长到一米高的时候追施一次。

施完底肥,就该播种玉米了。

邵振邦在最前面。

他每间隔半米,就用锄头挖一小坑,节奏均匀,动作灵巧,看起来毫不费力。

种玉米的小坑挨着地梁,笔直且均匀。

邵兴旺在中间负责撒种,母亲刘云朵跟在后面盖土。

邵兴旺给每个土坑下三粒种子,不出意外,一周后,每个坑里都会冒出三棵禾苗。

七八月份,一年中天气最炎热的时候,也是一家人最为忙碌的日子。

遇到伏旱,还需要给禾苗灌水,其中的锄草,也是一项重要劳动。

七月初的一天,夫妇俩带儿子到地里薅苗。

薅苗,就是要硬生生地,把其中两棵稍矮的苗子拔掉。

邵兴旺觉得这个行为有点残忍,不过全村人都这么干。

邵振邦不停地督促儿子说:“你的动作得快点。”

邵兴旺问:“爸,长的好好的苗,为什么要拔掉?”

邵振邦说:“需要拔。”

邵兴旺问:“留下不行吗?三个苗就能结出三个棒子。”

邵振邦说:“三个棒子顶不了一个。”

邵兴旺问:“谁告诉你的?”

邵振邦说:“经验,是经验告诉我的。”

邵兴旺说:“经验,姓邵吗?是咱们村的,还是赵家坡的?”

邵振邦看着一脸严肃的儿子,笑着说:“经验不姓邵,它不是人名。”

邵兴旺问:“那他是谁?”

邵振邦被儿子“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话,给问住了。

他思考了一下,说:“经验,就是我,或者你爷,你爷的爷,在地里劳动的时候,发现的规律。就像母羊生羊羔,产羊奶一样。人们发现了这样的规律,就不愿意养公羊,因为它不产羊羔,也不产奶。”

邵兴旺问:“那它会干啥?”

邵振邦被儿子的一句话问愣了,不知该怎么回答。

旁边的刘云朵在偷笑。

邵兴旺看见母亲笑了,问:“妈,你是不是知道答案?”

刘云朵说:“我知道。公羊就像你爸一样,只有羊妈妈,而没有羊爸爸,是不会有小羊羔的。”

……

邵兴旺还是不理解。

过了一会儿,邵兴旺说:“妈,我给你说个脑筋急转弯,你和我爸猜一猜。”

刘云朵知道儿子累了,想找个借口歇一歇。

“要是猜中了呢?”刘云朵问。

“猜中了我继续薅苗。”邵兴旺说。

刘云朵问:“猜不中呢?”

邵兴旺赶紧说:“我到地头大树下歇一会儿,我累了,也渴了。”

刘云朵说:“好吧,你说?”

邵兴旺问:“白母鸡聪明,还是黑母鸡聪明?”

邵振邦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思索了一下,说:“白母鸡。”

邵兴旺问:“为什么?”

邵振邦说:“那就是黑母鸡。”

邵兴旺问:“为什么?”

“嗯……嗯……”

邵兴旺的脑筋急转弯把父亲难住了。

邵兴旺问母亲刘云朵:“妈,你认为白母鸡聪明,还是黑母鸡聪明?”

刘云朵说:“不知道,我真的猜不出来。你说谁聪明?”

邵兴旺说:“黑母鸡。”

刘云朵惊讶地问:“为什么?”

邵兴旺一脸严肃地告诉母亲说:“黑母鸡可以下白蛋,而白母鸡却不能下黑蛋。”

“哈哈哈,哈哈哈……”

邵兴旺话音刚落,父亲邵振邦高兴地大笑起来。

邵振邦不仅因为儿子的答案出人意料,更在于他看到了儿子从小是块学习的料。

父母都没有猜出答案,这令小小年纪的邵兴旺无比自豪。他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换来了到地头大树底下休息的机会。

长大后,邵兴旺才明白,薅苗这是自然法则。

为了争夺有限的空间和资源,弱势的一方就必然要作出让步甚至是牺牲。

可邵兴旺当时并不理解,所以薅苗的时候,总是不忍心下手。

薅苗工作结束后,紧接着就要锄草了。

斩断所有杂草的草根,最好把草根翻过来,让根面向太阳,确保杂草能在太阳热烈的怀抱中死去。

邵振邦和刘云朵夫妇付出了勤劳的汗水,就是希望自己亲手播种的作物能够好好生长,庄稼地里的苦艾、车前草、蒲公英、绿狗尾、马齿苋和连成一片的马唐草,是杂草,与禾苗争肥争水,需要锄掉。

这是夫妻俩的一厢情愿,杂草却从不这么认为。

他们年年锄杂草,杂草年年长,用尽各种法,总也死不了。

经过亿万年的进化,所谓的杂草,早已练就了一身生生不息的本领。

锄草的时候,还需要给禾苗疏松土壤,这是勤快人,都要参与的一项高强度劳动。

与父母在田间一起劳动的时候,邵兴旺就发现,这种勤劳的举动,好像对禾苗的生长,尤其是玉米的收成没有太大的关系。

因为懒人邵老二很少锄他的地,除非地里的草长得太密,他才会扛根锄头到地里去。

邵老二的手艺只能自己看得过去,连邵兴旺这个小孩子都认为那种“砍柴式”的锄草方式只能缓解一时。

斩草要除根嘛!

但邵老二家的玉米长得一点也不差,甚至比那些锄了三遍地,勤快得令人咂舌的人家,长得还要好。

禾苗的秆,看着明显粗壮,叶子也呈现出健康的墨绿色。

反而锄了三遍地,光秃秃不长一棵杂草的勤快人人,田里的庄稼长得很一般。

谁都不瞎,但大家都遵守着“皇帝的新装”不能说的秘密,仍旧一遍一遍地锄草。

邵振邦和刘云朵夫妇让儿子跟着他们一块儿到地里锄草,邵兴旺总拿懒人邵老二说事。

父母拗不过他,只好自己去。

夫妻俩也发现了这个规律。

于是开始观察邵老二如何种地。

邵老二最早是民办教师,后来转正成了公办教师,严格来讲,他并不是职业种地人。

邵老二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整天呆到地里,侍弄庄稼,早上六点上工,晚上六点回家。

他曾说自己到每块地里干活的次数不超过五次。

播种和收获是必须的,中间的追肥、浇水、锄草等环节并不确定。有时干,有时不干。这和每天侍弄庄稼就像工人上班一样规律的农民相比,他的确够懒,至少在侍弄庄稼方面,是村里第一懒人。

懒归懒,但庄稼长得好,却令人称奇。

后来,人们请教邵老二种庄稼的秘诀。

邵老二毫无保留地说:“哪有什么秘诀,要说有,就是我舍得给庄稼‘吃’,给庄稼‘喝’。庄稼和人一样,能吃能喝才能长肥。”

邵老二还说:“锄大草,留小草,大草和庄稼争夺水和肥料。小草防晒,保护土壤的墒情。给地松土不要太勤,其实大地自有松土的东西。松土的次数越多,禾苗的根,被锄头刮伤的情况越严重,土壤的墒情也越差。你想啊,你把湿润的土壤翻出来,暴露在阳光下,把干燥的却裹进去,庄稼咋能长好呢。”

自此,村里人就开始像懒人邵老二学习,还总结了一套懒人生存哲学:懒人有懒法,懒人有懒福,懒人爱动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