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秋天的下午(1/1)

序言:

熟悉我的朋友说这本书我在写自己。

我想说:它不是自传,只是一本好看的小说而已。

小说就是小说,一种讲故事的文体,它和散文诗歌不一样。

小说家作品里,多多少少都会带着一些跟作者生活经历息息相关的痕迹,不管作者愿不愿意,它都存在。

被狐朋和狗友称为作家,是因为我写了十多年的散文和杂文,也出版过不值一提的纸质书。

但小说,仍是我认为最迷人,最具魅力的文体之一。

为什么要写这本书?

是偶然,也是必然。

我呢,从很年轻的时候起,就喜欢随手记录自己的生活。

一个人,一件事,一只鸟,一朵花……

有些“豆腐块”,发表在报刊杂志的“刺猬栏”里,会给我带来些许惊喜,有时这种惊喜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我并不具备职业作家的能力和水平,最初的写作,只能算是一种自娱自乐。

日积月累下来,竟然有上千篇文章,百万字之多。

有一天,我故地重游,路过上班头一年所住的那间宿舍,想起了“这间鬼屋”的故事,便打算把这个故事记下来。

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个故事写了一万多字,还是停不下来。我发现我心中积攒的故事片段是那么多,其中的人物形象也越来越清晰。

为什么不把这些片段串联起来,组成一个更大更加有趣的故事呢?

说干就干。

这本书,我本来取的名字叫《青春如浪》,又觉得这样的名字是不是太过文雅。

于是就更换了一个名字,用主人公邵兴旺的外号“狗子”作为中心词,取了一个庸俗不堪的书名《狗子和他的女人》。

大俗即大雅。我是这么理解的,但这样的理解不一定正确,还需要广大读者去给个建议。

后来我发现,沉浸在自己所写的故事中,竟然是那样的快乐和充实。

当我身边的一些中老年朋友,开始以“知天命”的心态去面对世界,享受生活时,我发现自己却越来越年轻,这种年轻,更多的是心态上的年轻。我觉得我应该给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

有一天,我读了《我的精神家园》,从书里认识了作家王小波。后来,我又读了他的《黄金时代》,便对他那句著名的话印象深刻:

生活就是个慢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

我同意“生活是个慢慢受锤的过程”这句话,但我不想做一头挨了锤的牛。

有趣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

王小波曾说,“我看到一个无趣的世界,但是有趣在混沌中存在。我要做的就是把它讲出来。”于是,他在《爱你就像爱生命》里写到:“一想到你,我这张丑脸就泛起微笑,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我要做一个有趣的人,人来到这个世界真不容易,我也想给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

也许在别人眼里,它根本不值去做,但我仍旧乐此不疲。

归根结底,活得有趣,是一种修行。

这就是为什么我平时工作那么辛苦和忙碌,还要挤出时间去写这部百万字的长篇小说的原因。

正文:秋天的下午

1985年秋天,副热带高压长时间盘踞在江南一带,导致这一年西北地区东部的华西秋雨特别强烈。

华西秋雨和江南的梅雨,有点类似。

不过,一个产生在华西的秋天,一个发生在初夏的江南。

八月底,九月初,时断时续、时强时弱的华西秋雨登场了。

从西南的云贵高原、四川盆地,绵延到重庆、甘肃东南、关中陕南、湘鄂西部等地。

秋风萧瑟、秋雨绵绵,是这个季节最显著的特点。

李商隐《夜雨寄北》中的巴山夜雨,便是华西秋雨典型的特征,那句“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不知撩拨起多少离人的愁绪,勾起情人间绵绵忧郁的相思红泪。

雨下的太多了。

人们都在抱怨,这个时节,地处西北地区东部的大秦省降雨量已远远超过多雨的江南。

新沣县城到处都湿漉漉的,阴冷冷的,不管是街道还是学校,角落里总飘散出一股东西发霉发馊的味道。

其实从昨天晚上,雨就不下了,今天中午,太阳露出了久违的笑脸。

新沣县高级中学,是全县最高级别学府。每年能考上这所学校的,基本都是各乡镇初级中学的油花花。

邵兴旺是以南山河镇初级中学第一名的身份考进县高的。他暗恋的那个名叫赵雨荷的姑娘却没有考上。为此,他感到非常遗憾,想帮助她,但却没有能力。好在赵雨荷有她大舅帮忙,才最终被破格录取。

又可以见到美丽的心上人了。邵兴旺一阵窃喜,但他和她还没有怎么说过话,见面只是礼貌性地点头微笑一下,仅此而已。

邵兴旺喜欢趴在二楼的栏杆上欣赏校园里的美景,他很期待这个长着俊俏模样,和他来自同一所初中的带着淡淡哀愁的姑娘出现在眼前。

校园的秋天,从楼前的桂花开始。

金桂的甜香一夜之间溢满校园,等这种甜香渐渐散尽,银杏就接过秋天的接力棒,满树的绿叶一天比一天黄。

下课后,楼道里人来人往,上厕所的,送作业的……熙熙攘攘的人群从邵兴旺背后穿过。

邵兴旺这时正趴在教学楼二楼栏杆上看风景。

天边出现了大片紫红色的晚霞,一道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将阳光洒下大地,洒到县高中校园里。

晚霞的余晖中,教学楼前六棵银杏树叶子,通透明亮、灿若金箔。

眼前的美景让邵兴旺想起了卞之琳的《断章》: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这是放学前最后一节课间,在欣赏校园自然风景的时候,邵兴旺突然发现四个小混混在校门口晃悠。

这些辍学的社会青年不止一次出现在这里。他们躲在墙角,低头不语,时不时扭头瞅一眼路人。

鸭舌帽,花衬衫,喇叭裤,蛤蟆镜,无论高矮,嘴里都叼着一根白亮亮的纸烟。他们不想引人注意,可这身与年龄不符的打扮,却极易引起他人注意。

放学的铃声敲响时,暮色已降临。

高中学生没人接,都自己回家,或步行或骑自行车。

这时候,整个县城都很难见到一辆小汽车,不像三十多年后的今天,满大街都是小汽车。

邵兴旺背着书包刚出校门,就被人盯上了。

他没想到,今天校门口的小混混,是冲着他来的。

邵兴旺放慢脚步,这伙人也放慢脚步,他加快步伐,这伙人也加快步伐,他跑起来,这伙人也跟着跑起来。

终于,在一处无人的街角,邵兴旺被截住了。

为首的是个黑胖子,他掏出弹簧刀,架在邵兴旺脖子上。

邵兴旺连张嘴的机会都没有。

“啪!”黑胖子抡起右手,一记响亮的耳光打过来,邵兴旺左脸火辣辣地疼。

黑胖子后退,一罗圈腿向前,左手拽着邵兴旺衣领,右拳在邵兴旺肚子上狠狠打了两下。

“哦呦!”

邵兴旺惨叫一声,干瘪的肚子疼得厉害,不由得后退一步,痛苦地蜷缩在地。他又被其中的一个瘦猴样的高个儿拽着头发拉起来。

瘦高个儿翻开他所有破烂的口袋,只找到一块五,这是邵兴旺准备要撑三天的伙食费。

“小子,这是第一次警告你,离罗芙蓉远一点,最好和她一刀两断,谁也别理谁。下次,再让我们碰见,你会从这里爬着回去。”

说完,拿着弹簧刀的黑胖子猛吸一口,将嘴里的烟雾徐徐喷到邵兴旺脸上。

一股烟臭味扑面而来。

临走时,同伙中一个看起来年龄最小的混混,飞起一脚,将邵兴旺破烂的书包踢到了路边的水沟里。书包口朝下,底朝上,书包带断裂,多半书湿了。

四人转身,扬长而去。

蹲在墙角的这个来自农村的少年忍不住哭了,眼泪吧嗒吧嗒地掉落下来。

邵兴旺的眼泪从脸颊流进嘴里,他感觉到咸咸的,张开嘴,一股热乎乎的东西从嘴角流出来,用手背一抹,发现是血。

远远走过来四位同年级学生。他们发现蹲在墙角的邵兴旺在抹眼泪,围过来关切地问:

“怎么啦?”

“怎么蹲在这儿呢?”

“邵兴旺,你怎么被人打了?嘴角流血了。”

“嗯,他的书包在水沟里。”

说着,其中一个同学从水沟里帮邵兴旺把书包捡了回来。

“书包泥了,书也湿了。谁打你了?”

听到问候,邵兴旺心里一酸,抱着头,低头不语,泪流又止不住流下来。

“你没事吧?要不要去诊所看看?”

“脸好像被打青了。”

邵兴旺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说:“没事,不用。”

看到四个孩子弯着腰,围观蹲在地上的另一个孩子,路人纷纷停下脚步。

“这孩子被人打了。”

“就是,一定是学校门口那些个小流氓干的。”

“穿的流里流气的小东西,今天打这个,明天欺负那个,警察真应该把他们抓起来。”

“孩子,你没事吧,家在哪儿?要不要报警?”

围观群众越来越多,邵兴旺知道如果不离开,街道上会有更多人,聚集在自己跟前看热闹。

挤在外面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还会误以为是动物园的某只动物跑了出来。

邵兴旺看了一下旁边沾满污泥的书包,发现书包带已经断了,他只好抱着湿漉漉的散发着臭味的书包,一步一步朝家的方向走去。

这所谓的家,是邵振邦为儿子在新沣县永沣村租的单间宿舍。

没钱吃饭了,身上最后的一块五,也被人抢走了。

为避免房东和他老婆撞见讨要上个月房租,邵兴旺进门前,停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又侧着耳朵听了听门里的动静。

家里没人,邵兴旺根据经验判断两口子吃完晚饭出门遛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