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惊心动魄（1/1）
顾胜没有再跟上来。
陈钰跟着徐姑姑，快速穿过一条接着一条的长巷，向着东方而行。
陈钰自小娇生惯养，刚开始还能勉强跟上徐姑姑的脚步。走过七六条长巷，便渐感体力不支。
徐姑姑轻叹一口气，放慢脚步，等着她。许是看出她面上的歉疚，徐姑姑下巴往左前方点一点，说道：“前方便是关雎宫，以前皇后娘娘住的殿宇。”
陈钰顺她的目光看去。
关雎宫距离她们所处的位置，大概有十余丈远。
其宫内殿宇楼台，雕龙画凤；宝瓦宫灯，璨璨生辉。虽只能窥其冰山一角，亦不难看出顾皇后往日荣华之盛景。
“关雎宫，是后宫最宽阔也最奢华的宫殿，比皇上常居的神龙殿还要宽阔数丈且奢华三分。”徐姑姑目带回忆的看着关雎宫，“皇后娘娘尚未牵去栖云殿时，关雎宫也曾是宫中最热闹的宫殿。可惜现在……”
徐姑姑止住了话头。
又经两条长巷。
徐姑姑示意她往右看，“那处如白雪覆盖的流苏花所在的宫殿，是贤妃娘娘所居的柔福宫。”
陈钰看向那株如华盖一般的流苏树所在的宫殿。
柔福宫比关雎宫小了足有一半。
但只窥一角也不难看出，柔福宫的殿宇和景致，也都极为精美。
贤妃娘娘，是她的姑姑。
前一世里，也曾温柔的疼爱过她。只是结合她临死前，李灵均和陈怀玉对她的那些折磨和羞辱来看，姑姑对她的那些疼爱，多半也是建立在算计之上的。
陈钰前世曾多次进出过柔福宫。
对里面的一景一物，不说了如指掌，却也是极为熟识的。
因而只看了几眼，她便收回了目光。
她收回目光不过片息。
柔福宫中，便有一位身着粉衣的宫女匆匆出来。往她的方向望上两眼后，又快步退了回去。
柔福宫过后，又经过了淑妃娘娘的淑景宫。
之后。
又行上三盏茶。
方才到了顾皇后所在的栖云殿。
陈钰望了两眼四周。
栖云殿位于皇宫西北方。
相近的宫宇，似都荒芜着无人居住。
无人居住，便无人打理。
杂草疯长。
有缝隙的地方，都能见青绿的杂草。
就如她们脚踩的位置。
陈钰低眸，看见在杂草与不知名的小花丛间，有成群结队的蚂蚁在不知疲惫的忙碌着。
她往后退开两步，给蚂蚁让出路后，又抬起头，看向栖云殿的匾额。匾额经过风吹日晒，只能勉强认出字迹了。
前世的时候，陈钰并未见过顾皇后。只从贤妃娘娘的口中，听过几句顾皇后因为高高在上，连盛元帝也不放在眼里，进而被盛元帝所厌弃后，打入冷宫的闲语。
彼时她心性单纯，对无关紧要的事，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也便没有细问。
但无论从裴京墨的讲述，还是今日她提及顾皇后时，顾胜的态度，还有徐姑姑假装无意，实则有意将她引来栖云殿的行径，陈钰都知道，这背后的故事，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收拾好心绪。
陈钰紧跟着徐姑姑踏上栖云殿的台阶。
栖云殿的大门跟匾额一样，虽被风吹日晒得斑驳陈旧，但依旧厚重结实。
徐姑姑握住铜环，在叩响大门前，她偏头看向陈钰，“想来我不说，你也知道我要见的人是谁了。你若不想见，现在还可以离开。”
“昨日皇上让苏公公给我传过口谕，”陈钰说，“太后娘娘的寿辰上，他要我献舞。”
徐姑姑听到此话，不再犹豫，有节奏的以铜环叩了七下大门。
数十息后。
伴着吱呀的声响。
大门从里打开。
开门的，是个和徐姑姑年纪相差无几的宫女，姓杨。同早年的徐姑姑一样，也是顾皇后的贴身宫女之一。
杨姑姑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看到徐姑姑，展颜一笑时，嘴角两侧，便会露出两个甜美的酒窝。
杨姑姑是个让人一见，便会心生好感的姑姑。
“你来得真巧，娘娘刚刚醒来。”杨姑姑说。
“娘娘醒了？”徐姑姑拎着裙摆，快步进屋。
“刚醒过来。”杨姑姑准备跟上她时，似才看到陈钰，忙住徐姑姑的手，好奇问道，“这便是你时常夸赞的华阴郡主？”
陈钰揖手向着杨姑姑见礼，“陈钰见过姑姑。”
杨姑姑侧身退开两步，避过她的礼后，又回礼道：“郡主折煞奴婢了。”
“好了，她以后可能会常来这里，”徐姑姑拉住杨姑姑的手，却是对陈钰说道，“就不用礼来礼去，这么麻烦了。”
陈钰点头。
待秋桑帮着杨姑姑关好大门后，一行人往里走去。
栖云殿外杂草丛生，栖云殿内却打理得十分整洁干净。沿着陈旧的青石路，穿过正殿，进入后殿后，最先入目的，是一片花海。
各色的花儿，在炙热的阳光下，竞相争放着。
虽全是野花，但从花朵生长的盛况可以看出，这片花圃，是被精心照料着的。
穿过花圃，进入后殿。
杨姑姑快步越过徐姑姑，进入殿内，“娘娘，徐姑姑来了。华阴郡主也来了。”
殿内无人回应。
但陈钰在跟着徐姑姑进入殿中后，却一眼就看到了半卧于凉榻上的顾皇后。
也是这一眼。
陈钰就被惊艳得止住了脚步。
她回京都后，见过的人无数。
但印象深刻的却只有三个。
一个定国王妃，一个大长公主，还有一个便是眼前的顾皇后。
如果说定国王妃是清贵高雅的玉兰花，大长公主是国色天香的牡丹花，那顾皇后就是天上的一轮明月，清冷、疏离，却美得惊心动魄！
几乎只在瞬间，她脑海里便响起了三哥时常念的那篇《洛神赋》：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徐姑姑、杨姑姑，还有两个伺候在顾皇后身边的王姑姑和庄姑姑，四人见她到这副形貌，都不由的笑出声来。
顾皇后也跟着弯了弯嘴角。
陈钰红着脸，揖手向顾皇后见礼。
“华阴郡主不必多礼，近来时常听徐姑姑提及你，”顾皇后开口。比之容貌和气质上的清冷、疏离，她的声音却意外的如殿外的阳光那般，带着安抚人心的温度，“今日见了，果真是个钟灵毓秀的人儿。”
“娘娘谬赞了，”陈钰压着拘谨，诚实道，“我才刚跟着师父开蒙，连千字文都还没有学完，实在担不得钟灵毓秀四字。”
顾皇后扶着庄姑姑的手坐起来。
她的额间，因这动作，瞬间浸上一层热汗。
王姑姑早有准备的拧了张帕子过来，为她擦去热汗后，又立即递过来一碗冰镇的清水。
饮过水，压住热意后，顾皇后温和的朝着陈钰招手，“这里是冷宫，没有外人在，你不必拘束多礼。来，坐过来说话。”
陈钰上前去，将手交给顾皇后，由着她牵着坐到她身旁。
顾皇后的手很热，带着细细的汗意。
陈钰在栖云殿外时，便察觉到这片比别处要热。眼下感受着顾皇后掌心的汗意，她不由自主的朝着周围望去。望见屋中一圈，竟只有凉榻边放着一个已化过半的冰盆，不由暗暗皱了皱眉。
“可是热了？”顾皇后见着，让杨姑姑给她打扇的同时，说道，“这冷宫虽担着一个冷字，这时节，却是比别处要热上许多。我听徐姑姑说，你也惧热，可还受得住？”
“娘娘也惧热吗？”陈钰听到一个也字，当即问道。
顾皇后笑着点一点头，“是呀，我也跟你一样惧热。”
陈钰将千年寒冰玉髓玉佩从怀中拿出来，塞到顾皇后手中，“这是千年寒冰玉髓，是顾小郡王送我的。娘娘将它放在身上，可抑炎热。”
顾皇后把玩着玉佩，好笑道：“若我没有记错，千年寒冰玉髓乃是裴二公子之物，何时变成胜儿的了？”
“娘娘是否记错了？”陈钰问道，“这玉佩确实是顾小郡王送我的，文安郡主也可作证。文安郡主曾在玉雕大家姬无缺处，亲眼看到顾小郡王拿着寒冰玉髓去找姬无缺雕琢的玉佩。”
“是不是裴二公子的，你回头问一问他便知晓了。”顾皇后将玉佩还回来，“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呀，我用不上这东西。”
“可是娘娘……”
顾皇后浅饮两口冰水后，意有所指的说道：“要想在这吃人的深宫里活下去，总得有些让人挂怀的本事才行。”
见陈钰听得不是太明白，顾皇后温和一笑后，问她：“你可知，徐姑姑为何会带你来见我？”
陈钰看向徐姑姑。
徐姑姑忙揖手道：“还望郡主见谅，奴婢是奉了皇上的口谕，方才领着郡主来的栖云殿。为防前朝大臣弹劾，也为防其余妃嫔阻止，方才同小郡王做了那场戏。”
陈钰看回顾皇后，看着她额间细汗，若有所思的说道：“皇上是想让我‘照顾’娘娘？”
顾皇后点一点头，眉目清浅，隐含丝丝的嘲讽，“是呀，皇上就是这个意思。”
陈钰看着手里的千年寒冰玉髓，“那娘娘为何不……”
顾皇后打断她的话，“知道皇上为何那么果决的下旨处置谋害你的阴平郡主、韦四小姐和宋大强吗？因为昨日你回京都不久，我便恰到好处的晕倒了。”
难怪！
陈钰惊叹。
见她已经明悟，顾皇后又继续，“我若收了你的玉佩，你便不再是个有价值的人了。你知道，下场会是什么吗？是外面花圃里的那些花儿，别看我让庄姑姑她们照顾得仔细，等秋日来了，它们枯萎了，不再有让人赏心悦目的价值了，我便会毫不犹豫的让庄姑姑她们将之除去。”
“娘娘的教诲，我记住了。”陈钰将玉佩推过去，“只是娘娘收了玉佩不说，皇上也不知道。”
“傻孩子，”顾皇后眼底隐隐划过几分暖意，“千年寒冰玉髓雕琢的玉佩，我也有。只是近几日，有意未佩戴罢了。”
陈钰不相信。
顾皇后浅浅一笑，让庄姑姑去将玉佩拿出来给她瞧一瞧。
庄姑姑去到寝殿，将玉佩拿出来。陈钰仔细验看过后，确定她那一块是千年的寒冰玉髓，方才放心的将自个的玉佩放回了怀中。
“安心了？”顾皇后打趣。
陈钰点头。
“娘娘，”眼见她们终于停下话头，徐姑姑赶紧说道，“皇上昨日传下口谕，要让华阴郡主在太后娘娘的寿辰上献舞。”
顾皇后对此似乎并无意外，只问陈钰道：“华阴郡主可曾习过舞？”
陈钰摇头。
“距离太后的生辰，还只有三个月。没有习过舞，确实是麻烦了些，不过也不是毫无解决的办法。”顾皇后低眸思索片刻后，方抬起眼来，问道，“郡主可愿意拜我为师？”
陈钰看向徐姑姑，眼中生着惊诧。
徐姑姑比她还要惊诧，“娘娘要亲自教导华阴郡主习舞？”
“能不能亲自教导，决定权可不在我的手上。”顾皇后笑盈盈的看着陈钰说道。
“郡主还等什么，还不赶紧拜娘娘为师？”徐姑姑催着陈钰道，“娘娘的舞艺，就放眼天下，也是无人能够企及的！”
其实在顾皇后提出收她为徒的时候，陈钰便决定要拜她为师了。只是她先应承的徐姑姑，且以后进出宫门，都需要徐姑姑帮忙，方才征询她的意见罢了。
眼下听到她的催促，陈钰也不再犹疑。
起身拎起裙摆，跪到地上，双手伏地，磕头道：“陈钰见过师父。”
“好。”顾皇后示意徐姑姑扶她起来，“你既拜了我为师，那便要做好吃苦的准备了。今日你且回去好好歇一歇，明日过来时，要备好舞衣。”
陈钰应是。
又吃了一盏茶，闲语几句。
陈钰便随着徐姑姑，离开了栖云殿。
“你拜娘娘为师的事，不能告诉旁人。”离得栖云殿有些距离后，徐姑姑低声教导，“便是告诉你的母亲，也得让你母亲不要转述他人知晓。”
陈钰点头。
来时走的长巷。
回去时，依旧走的长巷。
“奴婢见过华阴郡主，”在经过柔福宫前的长巷时，文官快步出来，拦住了陈钰的去路，“奴婢是贤妃娘娘跟前伺候的文官，娘娘思郡主心切，特意遣奴婢等候于此，邀郡主过宫小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