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在倚翠楼（1/1）
青云楼中。
苏湛走后。
在漫天的看笑话或是嘲讽中。
韦长进面色铁青的带着韦家一行人，便准备走。
陆映月高声叫道：“嘲讽完人，不赔礼道歉，就想这样走了？你们韦家的教养，看来也不怎么样嘛。”
韦长进止住脚步，耳听着此起彼伏的起哄声，压着戾色转过身来，冷冷看两眼陆映月后，揖手向着陈钰道：“先前对郡主口出不逊，乃是担忧四妹所故，还请郡主大人大谅，莫要与我计较。”
话落，也不待陈钰说话，便转身就走。
“还真是会给自己找理由。”
陆映月刚嘀咕完。
青云楼外，便听见有人大声喊道：“韦四小姐找到了！”
看热闹的人，几乎是闻声而动的朝着外边涌去，将韦家一行人，都给拦在了青云楼内。
“在哪里？”此起彼伏的问寻声，像是寻不到出路而杂乱无章的苍蝇一样嗡嗡乱叫着。
叫人听不真切。
人太多了。
陈钰听不清楚。
让秋桑挤过去打听。
地牢里，她和空青无能为力的事，造成的阴影太大，秋桑不愿意离开她半步，便推一推空青，让她去。
空青也不愿意去，又推一推子苓。
子苓干脆的不理会她二人。
“行了，别推来推去了，我去！”陆映月自告奋勇的朝前挤去。
大约半盏茶后。
她满头大汗的挤回来，接过宛童递去的锦帕，一边擦汗一边说道：“打听清楚了，她在倚翠楼！”
倚翠楼是什么。
陈钰不知道，她偏头去看一旁的真掌柜。
“倚翠楼是平康坊的青楼。”一直不曾离开，且一直在找机会同陈钰搭话的陈怀玉迅速上前说道。
陈钰心中咯噔一下后，掀眼朝外看去。
“听说，昨日夜里，韦四小姐一共接了十七个客。”擦完汗，又喝了半碗康掌柜递过来的冰镇酸梅汤后，终于神清气爽的陆映月继续说道，“半个时辰前，韦四小姐清醒过来后，受不住这个结果，从歇息的花楼跳进锦鲤池，声响惊动了不少人。这些人围过去将她救起来后，才认出她是韦四小姐。”
“然后就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出来了。”
空青低骂一句‘活该’。
武安侯夫人、苏采苓和苏静好都朝她看去，几人的目光都含着畏惧。
“我说得不对吗？”空青冷冷的看向三人。
三人迅速收回了目光。
盛元帝都已经下旨定性的事，她们哪里敢评置。
只是……
苏采苓和苏静好看向陈钰，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想到：她说将人送去平康坊，原本不是玩笑。
但。
韦雁杳落得这样的下场，确实是活该。
陈钰却并没有为此感到开心。
师父训斥她的那些话，每一个字，都如重锤一般，一下一下的敲击着她。让她不由自主的开始想，如果不是裴京墨来得及时，她的下场，恐怕比韦雁杳和阴平郡主，更加凄惨吧。
毕竟。
韦长进那句她这个郡主，并没有她以为的那样，被人放在眼里，说得确实不错。
她这个郡主是怎么得来的。
当初裴京墨已经跟她分析得很清楚。
裴京墨清楚。
那京都的权贵世家们，肯定也清楚。
指尖微微收紧，又低声制止住空青后，陈钰再次朝外看一眼，便转过身，回往后园。
陈怀玉灵活的紧跟上她的步伐。
真掌柜和康掌柜看了她两眼，并未阻止。
陈二夫人见状，也想跟上去。康掌柜往前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陈二夫人面显不愉，但想到苏湛先前的话，她又收敛起情绪，退了回去。
“姐，我听说韦家来人了？”刚回到后园，得知消息的陈离便风一样的跑了过来。
陈钰揉揉他的脑袋，宽慰道：“没事，他们已经走了。”
“他们惹到姐姐了？”陈离见她情绪不高，立刻摩拳擦掌道，“他们怎么惹到姐姐的，跟我说，我去揍他们。”
陈钰弯一弯唇角，“他们没有惹到我，是天气太热了，晒得我有些头晕。”
陈离闻话，立即从宛童手中夺过油纸伞，仔细的为她遮好阳光后，说道：“以后这样的小事，交给真伯他们处置就好了。天气这么热，姐姐就不要到处乱跑，让我担心了。”
“你担什么心？”陈钰被他给逗笑了。
陈离指着自己的黑眼圈，“我怎么就不操心了？姐你失踪这几日，我可是一直未曾合过眼。不信你看我的眼睛，又黑又红。”
陈钰配合的仔细看了几眼后，说道：“那可真是辛苦你了，说吧，你想要什么，我都送你。”
“我什么也不想要。就是，姐你要真觉得我辛苦，以后再遇到什么事，能不能别自个往前冲？你叫秋桑她们回来找我好了呀，”陈离大声说道，“反正我皮糙肉厚，被人打上几顿，也不碍事。”
陈钰沉郁的心情因他的话，松散了些，“那可不行。将军府的将来，可还得你来撑门楣呢。把你打坏了，岂不是要便宜别人了？”
姐弟两个，肆无忌惮的说着闲话。
走在最后边的武安侯夫人看看努力给陈钰撑伞的陈离，又看看苏静好，心思慢慢变得活泛起来。
原本她指望韦氏能拉她们出水火，但五百万银两的高价，让她打消了这个想法。其后，她又将指望落在了郑参身上。可郑参的避而不见，也让她凉了心。眼下，韦雁杳因陷害陈钰被送去尼寺，韦家恐怕再难掩败落之势了。
能走的两条路都已经被斩断。
再想要逃出眼前的桎梏，就得另想办法，从长计议。
可若是……
武安侯夫人思绪杂乱间。
陈钰回到竹园，也坐进了降温亭。
好言好语的将陈离劝回去歇着后。
陈钰喝上半碗冰镇酸梅汤，又坐到书案前，继续写未完的字。
陈怀玉搁下茶碗，站到她身边，“这是表妹近来跟十三先生学的字么？”
陈钰‘嗯’一声，算是回答。
写好一张。
陈钰收笔。
宛童上前，将纸拿走，搁置到一边，秋桑再铺过来一张新的纸。陈钰又接着往下写。
陈怀玉瞧了眼旁边已经搁好的一摞写好的字，惊讶道：“表妹每日都要写这么多字？”
“没有，就今日。”陈钰随口回答，并快速瞥了陆映月一眼。
陆映月在剥荔枝。
剥上三五颗，一起吃下。再剥上三五颗，再一起吃下。
她失踪的这几日。
陆映月都在找她，连牛都没有去放。现在她回来了，她大概也跟秋桑一样的心理，想要守着她，尽管她守得颇是无聊。
“映月姐姐要是乏了，便去我屋中歇一会儿吧。”陈钰说道。
“你写你的，不用管我。”陆映月说着说着，便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哈欠。对上陈钰戏谑的目光，她道，“好吧，那我就去你屋里睡一会儿，你慢慢写。”
将剥好的几个荔枝吃了，她拍拍手，便干脆利落的走了。
陈钰吩咐武安侯夫人和苏采苓道：“你们且去看顾着，记得多备几个冰盆，照顾得仔细些。”
武安侯夫人和苏采苓应了是后，跟着走了。
苏静好也想走。
空青清咳一声。
苏静好脚步一僵，乖乖的站了回来。
陈怀玉看她一眼，又看远去的武安侯夫人和苏采苓一眼，半是玩笑半是试探道：“听说苏三小姐和苏六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表妹就让她们干这些活，会不会大材小用了？”
“我买下了她们，她们自然就该听我使唤。”陈钰淡声说道，“至于她们会什么，那是她们生存的本事，而不是让我如何使唤她们的条件。”
“表妹说得对。”陈怀玉点头道，“自古以来，都只有主子指使奴婢的，没有哪个奴婢敢仗着自己有几分本事，便对主子吆三喝四的道理。”
陈钰没有接她的话。
陈怀玉也没有再说话。
静心的看她又写了五张字后，方去到桌前，倒过来一碗冰镇的酸梅汤，递给她道：“表妹歇一歇吧。”
陈钰停下笔，接过酸梅汤喝了两口后，主动问她道：“是韦家的人去陈家，将你们请过来的？”
陈怀玉点头。
陈钰看向她，“你大哥还要迎娶韦四小姐吗？”
“表妹忘了？韦四小姐已被皇上遣去尼寺了，还如何迎娶？”陈怀玉掩唇一笑，“韦家的人找到陈家时，确实拿大哥和韦四小姐的亲事做过要挟，不过，大哥在得知韦四小姐失踪的消息后，便在打算取缔这桩亲事了。跟着来青云楼，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现下，韦四小姐被人发现在倚翠楼，且还……又去尼寺那样的地方。这桩亲事，也就自然不再作数了。”
陈钰看着碗里的酸梅汤，“韦家，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韦四小姐都去了尼寺，从此出家为尼了，韦家还能……”陈怀玉几乎是转瞬，便明白道，“你是说，韦家会换一位小姐，继续这门亲事？”
“韦家不是还有位韦六小姐么？”大理寺那日，陈钰对韦家的几人，记忆都很深刻。那位韦六小姐虽然没有跟着一起找她的麻烦，但看年纪，比韦雁杳小不上两岁。韦家若想和陈家继续亲事，韦六小姐显然是个不错的选择。
“韦家要用韦六小姐同你大哥继续亲事，你父亲会拒绝吗？”陈钰问道。
陈怀玉想一想后，摇头道：“我不知道。”
“不拒绝也行。”陈钰跟着想一想后，说道，“韦四小姐被遣去尼寺，于韦家而言，名声必然会遭到重创。世家大族的名声，是维持身份与地位的牌面。韦家用韦六小姐继续亲事，多半是要利用陈家，让韦家多残喘几年，更或者是利用陈家，东山再起。”
“韦家以前好歹是一流的名门士族。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韦家当真找上门来，你们不妨狮子大开口，多争取些好处。韦家要是拒绝，你们也拒绝就是。反正现在有求于人的是韦家，而不是你们。”
“这是其中一个好处。”
“还有一个好处，则是对你而言。”
“还是那句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韦家托底，陈家虽还比不上林府底蕴，但也与之相差无几了。最关键的一点是，晋王想用林家的人，不一定用得动。想要用韦家的人，不说一呼百应，但一呼八十应，应该还是能做到的。只要你把握好这个机会，未偿不可以同林六小姐争上一争。”
陈怀玉眼底有光芒在涌动。
不过仅一瞬。
又熄灭了。
就算争赢林菀华又如何？
侧妃就是侧妃。
永远也不可能便成正妃了。
压住心底泛起来的嫉恨与怨怼，陈怀玉扫一眼苏静好后，说道：“你刚说的那些话，若韦家人当真找上门来，要求用韦六小姐继续亲事，我会转告父亲知晓的。只是，他们若是不来找我们……”
“放心吧，韦家有八成的可能，是一定会来找你们的。”陈钰说。
“那我就放心了。”陈怀玉能说出韦家会换一位小姐，继续这门亲事的话，便知晓这事肯定是八九不离十了。故意问上一句，不过是为了更好的转移话题罢了。
看一眼认真写字的陈钰，她不动声色的问：“表妹打算何时搬去春江府？”
陈钰抬眼问寻的看着她。
陈怀玉颇有些委屈的说道：“你之前说好，每日宵禁前一刻，让秋桑去一趟陈府的。但自打林六小姐的庆贺宴后，秋桑便再没有去过了。青云楼每日人来人往，我不方便过来找你。春江府就在胜业坊，秋桑若没空到陈府，我也方便自个过去找你。”
她当然知道，陈钰利用完她后，不愿意再理她。
可穿过她送的衣裳后，再穿回往常那些粗布料子，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她都已经无法接受。
所以，她必须要缠住陈钰。
陈钰心尖微微一动。
她的这句话倒是提醒她了。
将纸上最后一个字写好。
陈钰坐到桌子前。
喝上两口酸梅汤，又将苏静好给打发走后，她看着陈怀玉，漫不经心的说道：“我这几日失踪，是被劫持去了华阴郡一个叫太阴府的地方。太阴府明面上的主人叫孙大富，是个商贩，但经过顾小郡王的调查，太阴府背里的主人……你猜是谁？”
陈怀玉勉强扯了扯嘴角，“是表哥？”
陈钰没有说对，也没有说不对，只指尖轻敲了两下茶碗后，接着说道：“我回京都的时候，宋大强为何会给我下毒，你应当是明白的，我也就不多说了。就说那太阴府吧，仅从我观测的一角来看，太阴府的规模恐怕比春江府小不了多少，而且里面的装饰，跟我这竹园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怀玉的目光，几乎是在顷刻，便不动声色的扫向了整个竹园。
竹园是她见过的府邸当中，规模最奢华的园子之一。
太阴府的装饰，比竹园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说明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