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1/1)

第十六章

虞冷月原是没打算当街激怒楚武。

但她看到了马车里的“顾则言”,这才陡然同楚武翻了脸,明着拂了他的心意,惹他不快。

兵马司的人都是军户出身,哪个好惹?

楚武又一贯在这条街上蛮横惯了,虞冷月一个开茶铺的女人,竟敢当众让他没脸,他哪里还会留情面给她?

何况他馋虞冷月那张脸,那副身子已久,早就想动粗了。

正愁没机会借题发挥。

楚武一摔陶碗,怒气冲冲站起来骂了一句虞冷月。

周围喝茶的弟兄自然就都跟着站了起来,将纤瘦的女人团团围住。

“楚爷喝你的茶是照顾你,你不知恩图报就算了,还敢泼楚爷!”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故意作死是吧!”

虞冷月叫粗鲁的男人拽了一把,衣领顿时皱开,胸前露出雪白一片。

虽不至于说袒|胸|露|乳,却也露出了修长的脖颈,和一双精致秀白的锁骨。

她一手提着茶壶,一手捂在胸前,脸色煞白地瞪着周身一圈的壮硕男人。

兵马司的人,将圈子越围越小。

几乎要将虞冷月整个人浸没在男人堆里。

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冷冷的一道声音“你们南城兵马司的人,都很闲吗?”语气含着十分的威压。

楚武扭头看向身后的马车。

车里的人没有现身,只看得见一只黑骨扇,将蓝布车帘徐徐拨开一角。

这马车平常低调,看不出什么显赫身份。

可那道嗓音,却十分耳熟。

楚武想不起来那是谁的声音,但那道声音在记忆中烙下的畏惧感,却在脑海里盘桓。

他试探着问道“兵马司只是在处理职权之内的事。不知阁下是?”

半晌,周临渊才发出一段低浅的冷声哼笑。

这时间久的叫人心中忐忑。

楚武心如擂鼓。

周临渊收回黑骨扇,仍坐车中岿然不动,冷冽的声音遥遥从车厢里传出来“当街戏弄良家妇女,也是兵马司的职责?”

楚武终于想起来是谁的声音了!

他心口一沉,当即赔笑道“大人误会了,只不过是起了点龃龉而已。小人没有调|戏掌柜的意思。”

又冲左右使了眼色,沉着脸道“我们走。”

一群兵马司的男人,瞬间全部从虞冷月身边散开。

虞冷月却忽高声道“你就想这样走了?”

楚武要笑不笑地盯着虞冷月,语气听似和善“那掌柜你想怎么样?让我赔摔的碗?也成,我赔你就是。”却仗着马车里的男人不下车,看虞冷月的眼睛逐渐瞪大,变得凶恶起来。

从后院赶出来的雪书,见这阵仗,双腿都吓软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都胆战心惊为茶铺女掌柜的下场而胆寒。

虞冷月不卑不亢地提着茶壶上前,抬头瞧着楚武。

她扬唇一笑,啪——

抬手就是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重重耳光。

众人倒吸冷气。

连南城兵马司的人都受到了惊吓,张开了嘴巴看向虞冷月。

楚武被打歪了脑袋,半晌没扭过脸。

片刻后,才缓缓扭回头,觉得可笑地看着虞冷月。

区区一个茶铺的掌柜,竟敢给他一个耳光!

不知死活的东西。

楚武自觉颜面扫地,双眼发红,萌生杀意。

就在围观者屏气凝神的功夫里,他一个高抬手,伴一声沉闷的怒喝,就要竭尽全力,回给虞冷月一个狠狠的巴掌——若这一巴掌下来,小娘子的脑袋都要裂半边。

电光火石之间。

周临渊扔出手里的黑骨扇,正中楚武的胳膊肘,打得楚武胳膊一抽,那巴掌自然也没顺利落下去。

周临渊一手入木三分的字,乃是自幼悬腕时挂玄铁,日夜苦熬练出来的。

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他的臂力不输军中将士。

楚武手肘剧痛,闷哼一声。

他捂着吃痛的骨头处,一对鼻孔出牛气似的,脸色铁青地不满质问马车里的人“大人这是何意思?!”

周临渊无视楚武的话,修长瓷白的手,重新拨开蓝布车帘,如同蓝面宣纸上攀了几根玉骨虚竹一般。

嗓音温柔了几分“你过来。”

有脑子的人,自然听得出来,这话是对虞冷月的说的。

虞冷月提着茶壶,缓步走过去。

她双手紧紧捏着壶柄,显出内心的焦躁与恐慌。

面对那般蛮横的一群男人,她当然也是怕的。

周临渊始终没露面。

他摘下拇指上的玉扳指,托在掌心,伸出手去。

虞冷月一愣,低头看向他的手,和他手里的和田玉扳指。

周临渊隔着蓝帘淡声吩咐“拿着。”

虞冷月分出一只手去拿,指尖摸到和田玉面,又不经意触到他的掌心。

心尖都是颤的。

他像这玉,看着天然不染纤尘,清清冷冷。

唯有靠近了用力握在手心,才能细细体会出它轻易不予旁人的温润。

周临渊又是一声吩咐“扇子捡回来。”

这回语气淡漠冷冽了许多。

楚武犹豫片刻,弯腰去捡那把差点打裂他骨头的这扇。

双手捧过去。

但马车里的人没接。

他只好俯身搁在车上。

周临渊轻挥并拢的两指,示意车夫走。

车夫驾马驶离三必茶铺门口。

蓝色车帘翻飞。

忽有一道火光,从车里闪出来。

那把黑骨扇浴着橘蓝火焰,似枯叶打璇儿,悠然落地。

燃出幽幽的檀木香。

观者咋舌,一声惊呼“是檀木的骨架!”

好生奢侈。

这样一把檀木黑漆扇,还不知用什么上等的丝绢制成,便这样烧了扔了。

只因用来打过楚武那样的人。

楚武怔然,也颓然。

他张开发白的唇,这回声音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我们走。”

兵马司的人吃了瘪,自然没脸逗留,去了远街的茶楼。

楚武手底下的人不由得问他“楚爷,那人究竟什么来头?连您都这样忌惮他!”

楚武喝茶似喝酒似的,猛地往嘴巴里灌,皱眉道“他身份我不知道,只是听人说过,在恩荣宴上露过脸。”

“啊!他是个进士!”

楚武缓缓摇着头,眼里生出更浓的恐惧“要不是为了避嫌,他该是状元。”

几个手下顿时噤了声。

能到考官都要避嫌的程度,京城里这种家世的考生,屈指可数。若家中有人入阁,亦或者他将来要入阁,那日后便是几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是大业朝,真正的显贵人物。

楚武愁容满面地嘀咕“那女掌柜怎的会同这种人攀上关系,既有干系,何不早些明说……”

却没瞧见,手底下兄弟看他的眼神已经变了。

楚武若得罪的是那样尊贵的人物……蝼蚁何承雷霆之威。

他们可不想受到牵连。

-

雪书收拾了摔碎的茶碗,就去阁楼上给虞冷月的脖子上药。

江南女子溟溟烟雨里养出来的娇嫩肌肤,男子稍用些力,便显红痕。

虞冷月脖子叫人抓过,留下了几道痕迹。

“疼么?”

雪书眉头不展。

虞冷月低头把玩玉扳指,笑着摇头。

瞧着像是已经爱不释手了。

雪书叹气道“刚才真是吓死我了。你怎么又去给了楚武一巴掌?若顾郎君没有出手,你怎么办?”要不是初遇这种事,她双腿灌泥一般,实在挪不动,她都做好准备,扑上去替虞冷月死了。

“赌一把呗。”

虞冷月抬眼,轻轻一笑,鼻尖小痣也跟着动了动。

她摩挲着玉扳指,翘着唇角说“我赌他内疚,赌他……”

赌他眼里有她。

雪书似懂非懂,只是劫后余生地庆幸道“这样也好。楚武那么蛮横记仇,今日不了,明日还要来找茬。顾郎君明着赠你玉扳指,楚武再也不敢来欺负咱们了。”

-

周临渊到申字库附近,不出意料抓了个人赃并获。

申字库的人与外面的人里应外合偷运贮粮。

被抓的人,脸上有一道疤,眼神凶狠。

他笑望周临渊,说“大人,有话好说。不如大人寻个清净处,我什么都同你交代。我袖里也还有东西孝敬大人。”

周临渊迈着长腿走过去,一脚踢在那人膝盖上。

“砰”一声,那人猛然跪下。

膝盖砸在地砖上,疼得龇牙咧嘴,表情越发骇人。

周临渊居高临下看着那人,吩咐下属“扒开他的衣服。”

下属扒开了那人的衣裳。

周临渊扫视一眼,常年入水,肌肉匀称,但运河的水并不干净,他的皮肤上多处有出疹等症状。

便下了论断“漕帮的人。”

那人脸色一变。

周临渊冷声道“带回户部衙门。”

贮粮的事,花了周临渊五天的功夫。

回家那日,身上都有味儿了。

周临渊好好洗漱了一番,披散头发在家里喝茶。

闲时才发现手中空空,猛然记起,因着她,折扇没了,玉扳指也没了。

他却从未从她口中知道,她的姓名。

周临渊搁下茶杯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