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分钱也不要（1/1）
雪峰听阿珍说“咱家雪莉可不止值这十万块钱”，心里有些别扭。他总觉得老婆这话似乎是把妹妹雪莉卖出去一样，雪莉是个人，又不是什么物件！就算妹妹现在已经不在了，也不能把话说得这么薄情寡义呀！这些年，阿珍和自己一起一心一意过日子，不怕吃苦不怕受累，这点让雪峰非常感激。但是，就凭他们两口子的勤快，能把家里的老屋翻盖成小二楼吗？家里吃的、穿的、用的，雪莉都想得非常周到，还时常拿钱回来，雪峰想到这些，就不由悲从中来。
雪峰心里不舒服，但是并不敢表露出来。他看一眼阿珍，没有说话。阿珍一看雪峰那副模样，就知道他不高兴了。她轻轻推一把丈夫，说道：“怎么了？你又嫌我说话不好听了吧？可这事儿就是这么回事儿！好话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花啊？”
雪峰听阿珍还要这么说，忍不住埋怨道：“你就别说什么好听难听了！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你连我也不透个底儿，叫我怎么跟人家谈！”
“你让我透个底儿给你，跟你说句实话吧，具体怎么做，我也没完全想好。”阿珍有些苦恼地说。
“啊？原来你也没想好！那你还说什么山人自有妙计！”雪峰没好气地说。
看到蔫吧老公生了气，阿珍心底也有些慌张。她太了解雪峰了，虽说雪峰脑瓜子不是多么灵光，但是他一根筋，真要把他惹着了，他能一连二十多天不搭理阿珍，不跟她说一句话。阿珍其实是非常爱雪峰的，否则当初也不会不顾一切地嫁给他。
阿珍赶紧温存地摸一把雪峰的脸，用她自己觉得最温柔的声音对雪峰说道：“别生气啊！我这还不是为了给咱家雪莉讨个公道？”
“你为雪莉讨公道？”雪峰奇怪地看着阿珍，“雪莉的事情交警队自然会处理，你还能讨什么公道？”
“啊呀，你不懂！就你太老实了！”阿珍嗔怪地说道：“你想想，咱家雪莉要是不去虎叔叔的公司，会生下张岩吗？”
“不会。”雪峰老老实实地回答。
“咱家雪莉要不是因为生了张岩后心里不痛快，会着急找那个教练吗？”阿珍追问。
“这个嘛……”雪峰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感情的事情只有当事人知道，他哪知道这个！
阿珍不由又急了，气得拧一把雪峰的胳膊，说道：“什么这个那个的！别看你是雪莉的哥哥，还不如我这个当嫂子的理解她的心思。她要不是因为张岩的爸爸说话不算数，她会匆匆忙忙找对象？那叫疗伤！懂不懂啊？只有我们女人才最懂女人的心思！”
“嗯嗯，你说得对！”阿珍说的这几句话雪峰倒是非常认可。
“那你再想一想，雪莉要是不急着跟这个教练处对象，她会不会让教练骑自行车带她玩？那她还会不会怀孕？她要是不怀孕，就摔那一下，她会死吗？人家那个教练也摔了，人家可是啥事都没有啊！”阿珍说着，抽噎着哭了起来。
雪峰看阿珍哭了，心里很感动。虽然阿珍有许多毛病，比如性子急，说话嗓门大，为人做事非常抠门，但阿珍的优点还是多于缺点的。过日子嘛，谁还能每件事都做得十全十美？每句话都说得恰到好处？
“那你说怎么办呢？”雪峰焦急地问老婆。
阿珍抹一下眼泪，说道：“要我说，这事咱就是要跟虎叔叔要个说法！都是因为他！”
“什么？你要跟虎叔叔要说法？”雪峰听老婆这样说，吓出了一声冷汗。“虎叔叔是谁？咱们凭啥跟人家要说法？再说了，咱斗得过人家吗？”
看到雪峰吓得面容失色，阿珍不屑地说道：“你看你，害怕了吧？谁说要跟虎叔叔斗来着？”
雪峰的心这才踏实了些，他不解地问阿珍：“那你刚才说跟虎叔叔要说法，你想怎么个要法啊？”
阿珍神色镇定，让雪峰在床沿上坐下，说道：“其实之前我也没想好，刚才咱俩这么一说吧，我倒是想好了！”阿珍看着雪峰期待的眼神，慢悠悠地说：“表面上看，虎叔叔给咱十万块钱然后把张岩抱走，好像咱也不吃亏。可是，你知道咱村亮叔家的彩萍吧？”
“知道啊！彩萍可是个美女，可惜去年出车祸死了！”雪峰答道。
雪峰说着，忽然明白了什么。他看着阿珍，说道：“你要是觉得虎叔叔给的钱少，咱可以直说啊！你这么吊着人家，万一人家烦了，不跟咱谈了，那咱不是连十万都没有了吗？”
“看把你给吓得！我敢打包票，他们才舍不得这孩子呢！”阿珍自信地说。
“老婆，你要是觉得他们给的钱少，一会儿等他们回来了，我就这样跟他们说：咱要二十万，让他们把张岩抱走！”
阿珍戳一下雪峰的脑门，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你看，刚想夸你聪明，傻劲儿就又上来了！”
雪峰不高兴地推开阿珍的手，说：“我怎么说你都说不对！那好吧！一会儿虎叔叔他们来了，你跟他们谈吧！反正咱家是母鸡打鸣！”
阿珍听雪峰又说她是“母鸡打鸣”，气得又要伸手拧雪峰，雪峰早往院子里跑去了。
忽听雪峰高声招呼道：“虎叔叔，表舅，你们回来了！咋样？找到投资的目标了没有？”
阿珍从屋里出来迎接。雪峰对张万虎和支书说道：“我回屋烧点水，给你们沏茶！”就一溜烟地钻回屋里去了。
阿珍看雪峰躲事，心里暗骂雪峰“胆小鬼”，脸上却是笑意盈盈地招呼着张万虎和支书：“快坐下歇会儿吧！你们这出去功夫也不小呢！走的累了吧？”
看到阿珍出来说话，张万虎和支书互相看了一眼。几番交谈下来，张万虎知道这个家是阿珍做主，支书对此更是心知肚明。支书也不避讳，直截了当地说：“阿珍，我知道你家雪峰做不了主，这事还得你说了算。”
阿珍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表舅说的哪里话，我们家大事小事都得跟雪峰商量呢！他不点头，我啥也不敢！”
雪峰烧好了水，正在小桌子那沏茶，听见老婆这么说，不甘心地咳嗽了两声。阿珍自己也不由地笑了，对雪峰说道：“俩孩子玩累了，都睡觉呢！你也坐过来，咱们一起说说这事。让虎叔叔和表舅这么等着，多不好意思啊！”
张万虎趁势说道：“就是啊！我这么来回跑倒也无所谓，反正一脚油门的事。只是阿珍一人带俩孩子，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那边刚才传过话来，说实在不行就不要勉强了！”
张万虎此言一出，阿珍和雪峰心里都是一紧。两口子一直觉得“那边”对张岩志在必得，谁知人家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么热乎。如果“那边”真不要张岩了，那雪峰和阿珍就要养两个儿子！
一家养两个儿子，这在当今农村确实是比较少见的。过去推行计划生育政策，上边经常下来检查，就那样还有人不怕受惩罚，第一胎生了闺女不死心，再连着生二胎、三胎、甚至四胎，不生出儿子不罢休。也有人为了生儿子投亲靠友背井离乡，偷偷摸摸东躲西藏。现在人们的观念早已经改变了，连农村也是这样。生儿生女都一样，哪个女人愿意左生一个右生一个地受那罪？养俩儿子？如果不是生了双胞胎，那这家人不是富豪就是神经病！
阿珍心里有些慌，但她很快镇定下来。——谁知道虎叔叔是不是编瞎话吓唬她呢！
阿珍笑了笑，说：“不勉强就不勉强呗！反正我一个也是养，两个也是带，连拉带拖地，不知不觉也就长大了！”
雪峰担心老婆把话说得太满，忙拽一下阿珍，说道：“你看你，瞎说啥呢！快好好跟虎叔叔说话！”
支书笑呵呵地对雪峰说：“没事的，雪峰你不用紧张！阿珍就是开玩笑呢！”然后又转脸对阿珍说：“阿珍，要表舅说，你也别说那没用的。你说你养俩儿子，你拿什么养？”他伸手示意急欲说话的阿珍不要急躁，继续说道：“你别跟我说吃糠咽菜也能养大，现在谁家吃糠咽菜养孩子？再说了，你家大超你吃糠咽菜养着也好，穿金戴银养着也罢，那都是天经地义；人家小张岩有人养，条件又好，你非要留着人家跟你过吃糠咽菜的日子，张岩长大了不得恨死你？为啥就不让人家回去呢？再说了，张岩以后有出息，说不定还能帮上大超呢！”这最后一句话是支书说的激动临时加上去的。张岩帮助大超？这事谁能看得见呢！
阿珍和雪峰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了。
其实，支书和张万虎一直在跟阿珍和雪峰讲这些道理，只不过当时张万虎想的简单，觉得张岩对于张家就是一个负担，尤其现在雪莉已经不在，张岩自然应该回到直系血亲身边，阿珍和雪峰应该也不会反对，所以，他直接把十万块钱拿了出来，把“顺风不得扯满蓬”的古训给忘在脑后了。
现在看阿珍和雪峰心虚的模样，张万虎心里暗骂：人真是贱骨头！你越敬他他越来劲！也怪自己太实诚，太急躁，早就应该吓唬吓唬这两口子！看他们这两天这个墨迹！
看看阿珍和雪峰有些松动的意思，张万虎温和地笑着，说道：“这是个大事，阿珍和雪峰思前想后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我这个中间人多少还是向着咱们乡邻的，我觉得有些事情该决断就得决断。生孩子嘛，说难也难，得讲究个缘分；不过说简单也简单，是个女人都会的事情。如果你们这儿总是说合不下来，那人家可能也就不用我说合了。”
“那是怪我没说清楚，让虎叔叔误会了！”阿珍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说道：“其实我们也没说不让小张岩走，这不一直是坐下来商量嘛！”
支书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阿珍啊，你这商量的时间也太长了，比联合国做报告的时间都长！你以为虎叔叔像咱们一样？人家的时间金贵着呢！有在这跟你磨牙的功夫，人家早就签下几千万的合同了！要我说这事你就痛快些，你要肯让张岩走，嫌十万块钱少，你就直说要多少才行；你要是真不肯让张岩走，那你也给个痛快话！别让虎叔叔在这浪费时间了！虎叔叔的面子你也敢驳，我这表舅就更别说了！我可真服你了！”
“表舅说哪里话！我哪敢驳虎叔叔的面子？表舅的面子我也一样得给，表舅还是我的父母官呢！”阿珍也半开玩笑地回着支书的话，心里暗想：我阿珍是吃饭长大的，不是给吓唬吓大的！以为像别的农村妇女，三句两句就给吓住了？没门！你有你的千种唱法，我有我的一定之规！如果你们真不懂事，到时候非要逼着我自己说出来，那我就说！
支书无奈地看看张万虎，笑着说：“虎叔叔，您看见了吧？我这表外甥女可不是个一般人啊！”
张万虎笑着点点头，对阿珍说道：“阿珍，既然你这么诚心，我也还是那句话，要是觉得十万块钱少，咱们可以商量嘛！总之这事得办成了，拧巴半天，也是麻花多拧了几道道，再拧也还是麻花！还不如咱们都痛快点呢！”
“那好吧！”阿珍收起笑容，说道：“我没嫌十万块钱少，虎叔叔抱走张岩，我一分钱也不会跟虎叔叔要！”阿珍突然很干脆地表态。
什么？一分钱也不要？
张万虎和支书都愣住了。本来两人在小河滩转悠的时候，张万虎还想过，如果阿珍坚持不让带小张岩走，那就给她再加上五万到十万块钱，好歹今天把这事办清了。这么多年商海驰骋，张万虎深信有钱能使鬼推磨是真理。现在阿珍这么一说，倒是把他给弄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