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细作(1/1)
“当——”
“当——”
“当——”
乐永明赫然回头。
那是城头上的鸣金声。
那是卢承林在对他们说。
别死,一定要活着回来。
但这……只是卢承林一种美好的奢望。
棋子已经落下,牵动的后续所有反应怎么可能让他那么轻易的全身而退?
拂晓境面对淬体境,可以以一当十。
若是不计后果的使用本命神通,甚至可以以一当百!
可对面有成千上万人……
刀枪剑影,上下翻飞,迷离了所有人的双眼。
乐永明麾下一十三人被切割成了两处。
城头上的人睚眦目裂,却又无可奈何。
护城河上的桥是一个巨大的木门,拉起来时,可以保护城门,落下去时,那就是桥。
此刻不管是出城去救,还是他们自己突围出来,都不可能将桥放下去。
他们必须靠自己飞回来。
可是哪里有那么容易……
“石敢当!能拦几下!”
这是乐永明的叫声。
他们已经杀到了护城河边,可是……杀过去了,依然是逃不脱了。
顶多是不用再腹背受敌而已。
几个人呈半圆形御敌,倒也可以坚持。
“你们走!我尽力!”
而北辽军阵中,也能洞察他们的意图,后方的叫声也是此起彼伏。
“莫管这个黑又硬,他不怕刀枪!”
“他们中间有个神修,别让他用道术!否则都得死!”
“杀!”
“杀!”
尸体在一具接着一具的躺倒下来。
可是辽人非但不惧,反而凶性四起。
不管是身上挨了一刀,或者是腿上中了一矛,都会直直的往乐永明等人中间撞去!
他……甚至还只是一个普通人。
很快乐永明身上就挨了一刀。
他身边的同伴也各个带伤,至于另外一边……人影憧憧,他根本就看不见。
只能从打斗声中判断出,他们还没死。
“石敢当——”
“有——”
“撞开!让神修先飞走!”
顿时乐永明身边一名黑矮的糙汉子开始用手疯狂的捶打自己的胸膛,发出“嗷嗷嗷”等奇怪的声音,好似一只巨大的黑猩猩。
下一刻,他竟是将自己的大戟插在地上,抡开双臂就朝着周围人群挥去!
顿时数人被击打的倒飞出去,口喷鲜血,骨断筋折!
与此同时,也有数刀砍了过来!
可是只听到“当当当”几声,那几人竟是震得自己手腕发麻,兵刃都有些拿捏不住!
“他是墨守体修!躲开他!躲开他!他撑不久!”
“攻后面!”
“休想!”
“死啊——”
每边六七人,就这样迎着数万大军的围杀,不退反进。
“石敢当!”
“快滚——”
另一边,一个名叫王为先的,做出了同样的举动。
只是他并非墨守体修,而是龙象。
只见他将手中斧钺竟是当成了棍棒来使,左右横扫间,触者立毙!
“为先!”
“护我妻儿——辽狗——死来——”
……
战争不是笔墨上那寥寥数句谁胜谁败。
石敢当横冲直撞,王为先鬼神辟易。
他们陡然爆发出来的能量犹如短暂又绚烂的花火,很快就沉寂下去。
战争……
本就是要死人的。
卢承林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却无可奈何。
两条人命。
或者说两条中高层军官的性命,来给自己争取些许时间。
值吗?
值吗?!
卢承林茫然的回头看了看寂静如斯的保定城街道。
他不知道。
保定城的街道是看似空无一人的。
可实际上又不是空无一人的。
卢承林早已布置下来。
他不信北辽人不会事先埋伏细作进来。
自己需要等他们主动暴露。
如果等不来……就引他们主动暴露!
……
“小杨哥,刚才过去那个人,是个修士。”
“你怎知?”
“我今天刚踏入淬体中境,他是拂晓初境,我看得出来。”
一望就可到头的街道上,有两个潜伏在树上的探子在说话。
他们是得了军中吩咐窥探街道的。
几乎每处街角都会有一到两个人。
“你用过遁甲符没有?”
“你用过?”
“没有,据说有些弟兄用过,那东西用了后,只要不出声站在你跟前,你可能都看不见他。”
“这么神奇?”
“可惜符篆不多,据说都是那温神医帮卢大帅弄来的……”
街道上放眼望去,确实空空如也。
可实际上,根本就是热闹非凡。
“嘘——树上有人!”
“那应该是自己人!”
“那条巷子不归咱俩管。”
类似的对话,出现在很多地方。
很快,有一个身着吏员服的衙役一边敲着铜锣一边快速急奔。
有些正在街道中央溜达的隐匿探子差点都被撞倒现出行藏。
只听他在疯狂叫喊道:“敌军围城,严禁出屋,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声音由近及远,再由远及近。
若是凝神听去,会发现数条街道都在响着同样的声音。
潜伏在暗处的探子相互对视一眼。
府衙中人……他们怎么出来了?
……
保定城,府衙。
府衙内的光线有些昏暗,不知何处的风吹来,将窗棱猛地撞开。
屋内的两个人猛然打了个寒颤。
“你不是说卢承林那厮在,一定没问题吗?”
“应该……应该是没问题的,毕竟他在保定城盘踞了二十余年……”
说话的人是府尹裴朝良和他的师爷。
两个人此刻都有些坐立难安。
明灭不定的火光映照在二人脸上,偶尔一抹亮闪过,显现出两个人有些后怕的表情来。
卢承林终究是派人找了过来。
“他若是有把握,何须用到我们?”
“大人噤声!这可是他卢承林的地盘……”
“粗鄙武夫……”
保定是一座军城。
保定也只可能是一座军城。
裴朝良和卢承林根本就互不统属。
可是……裴朝良无权,根本就是个傀儡府尹。
或者说,裴朝良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处理些鸡毛蒜皮的案件。
今天东边沼泥村王老二家的牛丢了,明天西边落山村孙瞎子的鸡被人偷了。
想要用钱建设民生,都会被卢承林所制止。
钱……需要用来置办粮草和军备物资。
这是座军城!
但卢承林的权限,也只能是制止了。
“……粗鄙武夫,插手钱粮!居然还命令本官配合他!要本官待在府衙的是他,要本官派人出去巡街的也是他!!他想怎样!”
一旁师爷面如土色,只能不停的让裴朝良小声些。
在保定城……卢承林根本就是个土皇帝。
前一任府衙怎么走的?
水土不服……
水土不服会死人吗……谁信?!
定然是卢承林暗中谋害!
突然间,城中似乎起了骚乱。
原本就有些坐立难安的裴朝良更是推门而出,慌张的找衙役询问外间情况。
“你!你!过来!”
裴朝良强行振奋神色,背负双手,好似气定神闲:“外面可是出了何事?”
“有细作在纵火,烧了几间宅子了,卢大帅那边在寻水龙队。”
裴朝良后槽牙咬得咯嘣直响。
又是卢承林。
水龙队可是我府衙的胥吏!
这名胥吏躬身行李后,就准备跑去引水救火。
然而裴朝良又一次拉住了他:“打起来了吗?”
“不知,据说是已经打起来了。”
裴朝良凝神听了听,没有任何震天响的喊杀声。
“辽狗是在城北攻城吗?”
“全围上了,哪一面做首攻,暂时还不知道,卢大帅强行拖了他们好几个时辰……”
裴朝良的神色瞬间呆住了。
他根本没听见后面半句话。
他只听见了前半句,只听见了自己想听的。
怎么就全围上了。
兵法有云,围三缺一。
一帮辽狗,会不会打仗!
怎么能全围上?
……
保定城的东南角,大火已经燃了起来。
冲天的火光,灼人的热浪都在昭示着细作的张狂。
屋舍旁的干草垛在噼啪作响。
就连屋舍内也能听见重物轰然倒地的声音。
只是万幸……
没有听到百姓的惨叫声。
而且大火也维持在这一片小小的区域中。
无数人听着这里的动静,噤若寒蝉。
生怕细作将火放到自己家里来。
“能把人骗出来吗?”
“按大帅吩咐做就是了。”
燃着熊熊大火的屋宅旁,有一颗巨大的桂花树。
花叶盛放,十里生香。
就在这颗老桂树的上方枝叶繁密处,隐隐约约藏着两个人。
一人骑着树杈,一人抱着树干,姿势不怎么雅观。
这两个人正在透过枝叶的缝隙处,不停的打量周围环境。
他们和刚才小杨哥那两人一样,都是潜伏起来的戍边军士卒。
而他们刚刚接到卢承林的指令,主动引火,看看能否把北辽的细作给引出来。
“……你确定这家没人?”
“当然没人,前些日子咱们不是来过几次了?”
“耐心候着,当真有辽狗在,不可能不配合这里。”
“我怎么记得早上温神医带着两个兄弟来了此处?”
说到这里,其中一人怔了怔:“记错了吧?我来过这里两次,没人住的。”
另一人皱了皱眉,想要说些什么,突然间,另一人道:“嘘——噤声!”
原来就在两个人说话间,不远处一道黑影闪过。
顿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道黑影猛然回头看了看这两名士卒所处的方向,但是没能看到任何他想看到的人。
很快,这人就再次消失在原地。
随后,在大概东边两个巷子处,有火焰燃了起来。
这道火焰迅猛至极。
仅仅刹那功夫,冲天火柱就已经快赶上刚才燃火的那间屋宅了。
很快,火焰接二连三的燃了起来。
一间。
一间。
又一间。
顷刻间,保定城东南角,大概方圆一丈内的整条街巷都燃了起来。
与此同时,原本寂静无声的街道顿时喊杀声震天。
“这狗贼,纵火竟然这般快法!”
“卢大帅有令,北辽细作,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
“爹!娘!火,有火啊——”
“孩子别怕!”
“快跑啊——”
……
聂铮在跳脚。
最近运气太背了。
老子招谁惹谁了?
我如此老老实实的住在这里。
为什么要放火烧我?
水火二物,自古以来都是令人难以匹敌的自然之力。
在聂铮和李素瑾察觉到这个深秋怎么有些燥热的时候,火势已经不可控了。
一整个二进的宅院,火光是先覆盖了屋顶以后,屋内的人才察觉到异样。
很快,两大三小都从屋舍中跑了出来。
与此同时,门外老桂树上的那几名戍边军士卒,也已经往北辽细作那里扑了过去。
街道上再也不是寂静无声的样子了。
喊杀声、脚步声、哭喊声,交杂在一处,让人心情异常烦躁。
聂铮耸了耸肩,开了句十分不合时宜的玩笑:“来个惊涛碾骨浪?”
李素瑾翻了个白眼:“你是要我救火,还是拆房子?”
“……唉。”
聂铮抬头看了看周围,这不芭比Q了。
如此大火,水小了没用,水大了跟拆家没区别。
怎么办?
人家好心把宅子借给自己住,却给人家弄成了这副模样。
这事儿赔金叶子,还摆得平吗?
两大三小离开了屋宅,入眼的是大片的混乱。
街道上一簇一簇的,拥挤了不少人群。
而东南侧,肉眼清晰可见的成片屋宅燃了起来,声势颇为骇人。
这一切,都是那名拂晓境细作的手笔。
茶铺掌柜杨老汉一家人,比较命苦。
正好屋宅被付之一炬。
不仅是他们,和杨老汉住在一条巷子里的王大娘、方大婶,也悉数遭殃。
而送鸡蛋的佘大妈则好上一些。
因为那细作在用道法引火时,被戍边军甲士追击,她趁机将火扑灭了。
倒了血霉的几人,看着自家屋宅就这样在火焰中一点一点的分崩离析,或拍着大腿叫骂,或失声痛哭。
恨意自然都倾泻到了北辽人头上。
“北辽狗贼!”
“杀千刀的!”
“吾与汝等势不两立!”
有怒骂,自然也有悲戚。
“有人没有,救救火吧——”
“卢大帅不会不管我们的……”
此时,一名军营中书记官一类的幕僚人物从远处快步跑了过来。
到了这里后,大口喘了几下粗气,就寻了处高地,站上去,招手示意。
“乡亲们,莫要慌张,卢大帅说了,这一次是不得已,城中有细作,必须要找出来才行……”
这样的解释其实是苍白的。
至少在聂铮心中是这么想的。
只不过……片刻之后,聂铮就不这样想了。
“卢大帅抵御贼人于城外,我等知晓,只是……家宅已焚,这几日实在无处可去……”
类似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
但是很奇怪,上头的那名幕僚看似焦头烂额,可当他开口大声解释时,周围就会安静下来。
“……水龙队过会儿便到!若是无处可去,卢大帅和裴府尹会给诸位乡亲想法子解决的!稍安勿躁……”